郑家院子内,此刻已经黄昏,天光教练暗淡下来,郑母对于这个突然登上家门的姑子,虽然有些意外,可考虑到儿子的婚事还得依仗她帮忙,还是一脸带笑地将人迎进门坐下,又特地泡了杯蜂蜜水。
答应好的事临时反悔,郑三姑一路走来,心里也冷静了不少,眼下只觉着浑身不自在,面上挂不住。
她捧着蜂蜜水没动,稍微犹豫一小会儿,便很直接将自己的来意明白说了出来,见娘家嫂子一脸难看得保持沉默,她也没敢多待,径直将几包东西放到手边的桌子上,起身就准备走,却不想,在临踏出门时被醒过神的郑母一把急切薅住。
“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先前不都答应得好好吗?东西都收下了,这咋不说话,说变就变?”
郑三姑也没想到她这个嫂子会来这么一出,顿时变了脸色,“干不了就是干不了,东西我都已经退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三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东西都是其次,主要大勇的婚事你得帮帮忙啊。”郑母身体在同龄人里相对要瘦弱些,故而尽管她紧紧抓着郑三姑的胳膊,可人家拼命往出去走时,她那副小身板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被强行拖到了门外院子里,“三妹,大勇好歹也是你侄子,大家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这做姑姑的不帮帮忙?这让他一辈子怎么搞哟~~~”
周围几个村子的媒婆当然不限于她郑三姑一个,可郑大勇什么德性,郑母不清楚吗?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了解?以现在的名声,好人家的女儿决计不会同意,再者,以二芽她婆婆的性子,能说进她家的,估计也不是啥好苗子。
“嫂子,你撒手,今儿你就是再说一千回,一万回,我都还是那句话,干不了。”郑三姑原本就不是啥好脾气的人,被郑母又抱又拽,身上早出了一身热汗,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不悦扭头看过去,“你家大儿子啥性子,咱们彼此都清楚,跟我那走了的老哥哥一样不好惹,嫂子,都是一个姓的份上,真的,你也别为难我,我家阿承是个好孩子,现在又是关键时期,他要出了事,我的家可真的得散了,到时候你们谁能管我?”
郑母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是礼送得还不够,这才让人生了拒绝的想法,可听到后面,见她话里话外暗示自己儿子品性不行,浑身上下一无是处,甚至是个大麻烦。
天底下没有母亲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孩子不利的话语,即使他真的不是个东西,可护短的本能仍让她们天然抗拒,逃避,且愤怒。
江晏清和蒋铮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们俩在小孩子的指引下,找到一处隐秘地方,亲眼见证了姑嫂两人撕破脸,公开对骂,又在情绪失控时失去理智那种相互撕扯,互殴。
等力气耗尽,面对面疲惫瘫坐在地上大喘气之时,也就是乔兮月她们来的时候。稍后的事情也正如蒋铮所预料的那样,争执之间,所有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嚷嚷了出来,那声音直接传到了屋内,刺激得还没退烧的郑大勇,拼着废掉双腿的风险,也要撑着拐杖冲到堂屋门口,冷声质问。
“要给我说亲?说哪家的亲?你们都清楚了,偏偏就我这个当事人不清楚,好嘛!胆子都大得很!”
当声音乍然传出来时,扒在墙头的乔兮月一下子就兴奋了,杏眸亮晶晶得飞快眨着,仿佛碰见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
一旁的沈蓉看的莫名其妙,“来弟,那郑大勇浑身裹得跟个蚕茧似得,眼神还特别凶狠,我瞅得都滲得慌,你怎么还能乐呵呢?”
“为什么不?”乔兮月扭头看向她,挑了挑眉,“不过强弩之末,他拼了命的爬起来撒气,伤上加伤,重中加重,连后边的挖沟渠都不用安排了,直接安安份份躺够百来天,多好!”
沈蓉快速思考几瞬,试探性问:“你想趁机废他腿?”
“怎么能叫废?是为了村里其他年轻人的安全,让他暂时性多休息而已,至于程度怎么样,全看他个人造化了!”说罢,她从自己薄外套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满满两把小石头,淡定得分了其他三人一部分,“来吧,朋友们,试手准的时候到了!”
“她啥时候弄的?”蒋铮疑惑看向沈蓉。
沈蓉此刻心里也是郁闷的很,她觉着自己是乔兮月最好的朋友,可面前这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自己面前转悠,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你不自诩很聪明吗?这都要人提示?笨死了!”
“……………”蒋铮无语又憋屈,这叫什么事,天降大锅?
江晏清白天领着县里派下来检查的工作人员在工地上审查,几乎每一处都要费大段文字讲解,好不容易送走他们,没休息多大一会儿,又临时被小孩子通知过来,嗓子又干又涩,发出的嗓音带着一抹凝重的沙哑感,为了不想乔兮月担心,他尽可能地少说话,保持沉默。大概是他伪装得太好,乔兮月也没注意到,只以为他太疲惫了,提不起精神,便配合着他用眼神交流。
虽然刚开始还有些不熟练,可随着一次又一次得四目相对,两人逐渐心意相通,那是一种心灵碰撞的感性,美妙得不可言语,每一个眼神都在对视之中泛起情感的涟漪。
“都给我滚!老子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一个个得全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院子里郑大勇强撑着最后一份力气破口大骂,他长得又黑又高,块头大得似黑熊,面相也凶,那一瞬间郑母和郑三姑都同时心神一颤,仿若看到了当年蛮横霸道的郑父。前者被压抑得太狠,这辈子几乎都难以改变反抗,她垂着脑袋没敢出声,后者虽然心虚害怕了一两秒,也随即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并不是自己那个哥哥,而是低一个辈分的侄子,眼神眯了眯,站直身体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冷然嘲讽道:“你当我多愿意管你家的闲事呢?要不是你妈担心你娶不到媳妇儿,特意求到我那儿,第一回都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名声,哪家好姑娘愿意跳进火坑?”
………………
就在乔兮月他们活动活动手腕,准备趁着说话的功夫砸向郑大勇双腿时,院子里事态的变化俨然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起先是郑母和郑三姑重新厮打起来,随后是强撑着一口气的郑大勇竟然也加入了进去,整个院子里一片混乱。
乔兮月她是真没想到郑大勇那个人能那么勇,自己都裹成粽子一样快不行了,还能拼了一口气冲进去发泄怒火,那莽撞模样,压根就不用她们出手吧,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以郑大勇的倒下,郑母号啕大哭求救,还有郑三姑的落荒而逃而结束。
见状的江晏清难得开了口,“我过去高看他们家了。”
“可不是,太作死了。”蒋铮无语附和。
沈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石头,再看看那草率结束的场面,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所以,这就结束了?他们家就没有一个脑子好使的吗?我们这算什么?不战而胜?”
“你觉着他们有脑子是好事?再说,谁说他家没聪明人,那个郑小勇不就是吗?人家识时务,躲得紧紧的,就是不出门。”乔兮月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