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乔三妹语气里透露出浓浓的讽刺，“八成就是昨儿小舅舅回去说了些什么，让姥姥觉着往后，再难从咱家榨出东西，一激动，索性懒得再演戏敷衍了！”
说罢，朝着乔兮月，似是想获取认同般，眼睛锃亮，挑眉开口问：“对不，二姐？”
“一部分吧！”乔兮月没有回望过去，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苍翠，声音极淡，“心性再能隐忍，本质上也只是一位普通母亲！除非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否则没有谁，能忍住自己孩子拿别人当妈！”
“不……不……会吧！”乔大姐越听越糊涂，愣怔几瞬，两条长眉蹙成一团，“当年那种情况下，换作是我，要有人能帮着搭把手，还对孩子贴心照顾，我真的会感激对方一辈子！”
“照顾可以，真心可以，但就是不能取代“妈”的位置！”乔兮月回答得掷地有声。
她随手拔起脚边的野草，指尖下意识绕了几圈，而后转头，抬眸，瞥了眼明显还在懵圈中的乔大姐，“怎么？不信？”
“嗯！”乔大姐诚实点了点头。
乔兮月也没有不耐烦，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重新讲解，“那好，我们现在来假设，记住，仅仅只是……假设一下。”
强调完，见乔大姐点了点头，才继续往下说，“未来某天，你也成为了妈妈，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不过，由于某种原因，你们相处得并不是太多，孩子平时跟我比较亲！并且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我成为她/他心里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各种场合，哪怕在你面前，她都无条件地维护着我！”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杏眸紧紧锁住乔大姐已经煞白的神色，一字一顿，郑重问：“如此，你能坦然接受吗？”
“当然不可以！”一直竖起耳朵沉默听着的乔三妹，不知何时，已然将自己全然代入其中，气鼓鼓地瞪着乔兮月，情绪很是激动，仿佛她真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乔兮月这会子懒得跟乔三妹多计较，直接上手，毫不留情地拍开她突然凑近的脑袋，一针见血说：“别入戏太深，你如今连对象都还没有！”
“………”乔三妹猛然扎心清醒。
乔兮月没管她，目光锁定在乔大姐几乎咬出血的嘴唇上，蛊惑般地引导，“对啊，我们是亲姊妹，尚且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毫无血缘关系的姥姥跟妈之间？”
“所以，咱妈做得越好，姥姥越恨她！就算曾经可能有过那么几瞬，突然良心发现，感恩咱妈的辛苦付出！”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压抑，“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闺女被夺走，那点子微不足道的感情，立马烟消云散，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更有甚者，还会咒骂对方最好彻底消失！”
最后四个字说出口时，乔大姐等三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东方破晓，露水将散，远处的天边为绚烂多姿的朝霞所晕染，橘红，金黄，赤沙……种种颜色，依层叠加反复，最终呈现出独一无二的绝美风光。
屋内的争执声还在继续：
“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心里记恨我，是不是？当年你小弟身体差，我不多照看些，他怎么能活下来？我们娘几个又怎么能立足？再说，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弥补，你还想怎么样？”
“要我说多少次，您才能相信我没放在心上呢？从之前吵到现在，我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希望您对大姐公平点！”
“我救一命不够，给嫁妆不够，那要怎么样才算够？”
李翠明闻言，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缓了几缓，深呼出几口气，“娘，今儿，大家情绪都不对，再说下去也是没结果，除了伤感情，还是伤感情！愿意热闹热闹，走走转转，我带您去我家；想安稳自在，懒得动弹，我也可以送您回去！”
她一瞬不改得盯着脸色阴沉难看的张萍，态度极为坚决，“或者三姐家也行，但，就是不能待在这儿！”
“养恩大过天！我就是天天住这儿，有谁敢说我的不是？”张萍气得嘴角歪斜抽搐。
李翠明扫了眼被乔守义紧紧揽在怀里护着的李翠红，眼睛酸涩，强压下内心想哭的冲动。
犹如女战士般，挡在他们夫妇前面，隔绝住张萍的视线，寸步不让，“那女儿只能不孝，拖着您离开了！”
“你……你……”张萍一度缓不过来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明明……明明我……才是怀你……生你的人啊～”
纠缠近一个多小时，强势惯了的老太太，似是被戳中心脏最柔软，最疼痛的地方，腰板陡然佝偻，如小孩子般，眼泪簌簌往下掉。
李翠红显然也没预料到李翠明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喑哑喊道：“小妹～”
“大姐，我没事！”李翠明含泪蹲在她面前，勾起嘴角，竭力笑了笑。
李翠红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心疼劝说，“小妹，别这样，去劝劝娘，她年纪大了，哭太狠，容易闭过气…………”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李翠明看着自家大姐手背上的伤疤，以更紧的力度回握，“这么些年，做姐姐，做女儿辛苦了，往后……你只管做自己，其余有我呢！”
听到这里，已然足够，再往下，也不过在一堆毫无营养的话上浪费时间。
注意到眼下已然大亮特亮，乔兮月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边像往常那般，用胳膊肘碰了碰乔三妹的胳膊，催促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去做饭吧！”
“我没心情，等会吧！”乔三妹蔫蔫地摆摆手后，整个人颓丧地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乔兮月朝乔大姐和乔顺顺二人看一眼，原本还期望着能发现什么，结果，那俩还沉浸在李翠明那段煽情的话里，无法自拔。
“说罢，怎么了？”她直截了当问。
乔三妹抿了抿唇，默了几瞬，直到乔兮月耐心尽失，打算起身离开时，她才说出口，似乎憋着一大股怨气，幽怨道：“你也是，大姐也是，小弟也是，都觉着做姐姐辛苦！那妹妹呢？做妹妹就不辛苦吗？”
“这个问题，你问我不合适，最应当好好问问你自己！”乔兮月斜了她一眼，满脸云淡风轻。
乔三妹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问，“我？”
“不然呢？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直观感受，来的更准确吗？”乔兮月反问。
须臾过后，想通了的乔三妹非但没有振作，反而比先前更为萎靡，嗓音沙哑，“二姐，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吧！”
乔兮月坦然点了点头，“我是姐姐，同样也是妹妹。虽然有些残忍，但实话实说，同等付出情况下，相比于你和小弟，我从大姐身上收获得更多，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关心，照顾，偏心等等这些东西都是相辅相成的，你给了我，我再还给你，这才能继续！没有人天生喜欢做姐姐，更没有人天生喜欢操心，单方面付出！不过都是血脉亲情得附加捆绑，使得绝大多数姐姐或者哥哥，从一出生就背上了责任！更为可悲地是，对方领情倒也罢，最怕累心累身，没讨到半点好不说，还落得一身埋怨！”
“那……我……是不是也给你……增加过麻烦？”乔三妹小心翼翼问。
乔兮月没肯定，也没否定，“我最爱我自己，你就是想我为了你委屈我自己，那也不可能的！”
尽管她那样说，但乔三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先前被欺骗的那桩事，尤其是……自己不领情，一时百般情绪，齐齐涌上心上，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