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兮月瘫靠在土墙处，猛灌下一杯凉茶，喘着气对着乔三妹招招手，“快，再来一杯！”
“三姐，我也想再来一杯！”乔顺顺揩了揩额头的汗，小声附和。
乔三妹此刻态度颇好，拎起茶壶，分别又给二人续了满满一杯，往她俩那边凑了凑，好奇问：“哎哎哎，咋回事？不说好了去近一点的三姨家吗？怎得来得是四姨？”
“这事只能是四姨来，否则戏唱不起来！”乔兮月咕噜咕噜喝完，斜了她一眼，神神秘秘说。
“什么意思？”乔三妹一时没明白，见乔大姐听完连连点头，疑惑开口，“大姐，你也懂了？”
乔大姐边继续给乔兮月和乔顺顺扇风，边抬眸笃定回答：“虽然我也不懂，但二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大姐，你怎么也成了马屁精！”乔三妹撇撇嘴，嘟囔道。
乔大姐无措，“我………我没有！”
先前大家各自为营，吵也好，闹也好，无关人等向来不参与，但乔大姐此举显然表明她已经开始暗戳戳地偏向乔兮月。
这让原本就处在弱势一方的乔三妹，不安感更重，甚至产生种被盟友临时倒戈的被抛弃感！
“哼～狡辩，你就有！大姐，你偏心！”她完全不认可说辞，便过头冷哼。
乔兮月耳朵贴在墙面，时刻关注着里头的动静，见乔三妹还在嘟嘟囔囔说个不停，没好气得踢了她一脚，警告说：“要听就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不想听，现在赶紧滚！”
乔三妹铮铮看了她几秒，瘪着嘴乖乖坐下，什么反抗都没有。
“还有你，爹，别抽了，一股烟味，难闻死了！实在不行，你抽完再过来吧！”乔兮月看着蹲在最末尾，一言不发的乔守义，伸手捂着鼻腔，挥了挥飘过的烟雾。
乔三妹作为距离乔守义最近的人，身体一抖，几乎是立刻往旁侧缩了缩，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双手合十，喃喃祈祷：“话不是我说的，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好，爹不抽了！”乔守义愣神几秒，随后极为平静得碾灭烟头。
乔三妹：…………………
想对于屋外，眼下，屋内的气氛更是冷凝到一种极致！
有些话，有些事，好似只要受害者不吭声，施暴者彼此相互掩饰，就能天下太平，当作什么不曾存在过。但伤口就是伤口，哪怕埋葬得再深，只要不曾愈合，不曾释怀，只稍稍揭开一角，都能窥见其中的鲜血淋漓。
李翠红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提起当年那件事，她发现自己仍然没过去那个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下，无力再招呼什么，沉默听着她俩的争吵。
“老四，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娘，你亲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娘，不是什么仇人！更不是什么大恶人！”张萍见着自家小闺女冲自己怒目以对，红着眼眶，右手手指颤巍指着她，厉声嘶吼。
李翠明怕她一时情绪激动，缓和不过来，真气出个好歹，连忙走上去，抚着背，给她顺气，声音也跟着软和下来。
“娘，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历经千辛万苦生我一场，闺女都在心里记着，这么些年，逢年过节，还有平时该给的东西，我和您女婿何曾落下过半点？回回都是加了又加，就想让您过的好些！”
见老太太角色缓和些，她继续正色道：“生恩，不敢忘，养恩，我也能豁出一切报答。”
此话一出，张萍和李翠红都先后抬起头，深深凝望着李翠明。
“老四～”
“小妹～”
李翠明像是什么都没察觉般，坦然自若地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她俩各自倒了一杯凉茶，而后搬起把椅子，落座在二人中间，主动抓起她们的手握在一起，声音飘渺。
“娘，您当年一连生了我们几个闺女，村里人明里暗里嘲讽就罢了，偏偏爹也是同样想法！骂您没用，生不出男娃断了李家的香火，更嫌咱们娘几个晦气，害得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成天不着家出去瞎混！”
提及往事，李翠明有些哽咽，稍稍顿了顿，才继续道：“奶奶一个小脚女人，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还将爹不回家的原因归咎在您身上，蹲坐在门口骂骂咧咧！娘，您刚出月子就下地干活，大姐更是辛苦，人还没灶台高，每天除了要带我和三姐，做饭，种菜，打猪草………还得去田里帮您干活！”
“小妹，别说了～”李翠红听到这里，眼前不禁回想起过去种种，心脏闷疼，眼泪如线般往下落。
李翠明紧了紧抓住她的手，含着泪花看过去，目光坚毅，“不，大姐，我要说！”
“那种苦难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两年，直到小弟出生，家里才消停下来！有了男娃，有了香火传承，爹回家了，奶奶不骂了，娘，您也挺起腰板了，可是我的大姐却比从前更加辛苦！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接下了家里所有的活计，就像一头老黄牛，勤勤恳恳，不知疲倦！”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如今翻出来做什么？”自从儿女们成家立业后，张萍仗着年纪，经常在各个小家说一不二，心里很是抵触那段过往，她皱眉，不耐打断。
李翠明一听，心里拔凉拔凉，握着她的手下意识松了几分，冷哧着反问：“我做什么，您真的不清楚吗？当年，您一心扑在小弟身上，对着我们几个闺女管过半分？三姐还好些，毕竟年龄大点，能够自己吃饭，穿衣，睡觉……唯独我，说话迟，走路迟，就连您也同别人一样，觉着我是个傻子。只有大姐，只有她，走哪儿背哪儿，一空下来就教我说话！”
“我就知道………知道你这么些年，一直在记恨我！”张萍气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你小弟才出生，我多顾着点有什么错？要没有他，咱家早就散了，你们姐几个还能活下来？”
李翠红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赶紧出口圆场，“娘，小妹不是那个意思？她怎么会怨您？”
“你给我闭嘴！闹成这样，不都还是你害的？明明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偏偏拿你当亲娘似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张萍再不掩饰分毫，浑浊的眼眸里充盈着滔天恨意。
李翠红脸色瞬间煞白，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痛苦道：“娘，您………您………”
“娘，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怎得对大姐说出这种剜人心的话？她也是您亲闺女啊！”李翠明直接站起身，走至李翠红身边，眼疾手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愤慨道。
张萍怒火攻心，理智全失，“她算什么亲闺女？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