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震惊，朱韶光收起试探的打算，虚心求教。
拿出拜访之前还特意寻到的宝剑当做见面礼以示诚意。
“薛庄主，晚辈准备了一份薄礼，听花老爷子说您喜欢收藏名剑，晚辈府库里恰好有一把存世的古剑。”
“此剑名“昆吾”当年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昆吾之剑，吹毛利刃，削玉如泥。”
剑匣一开，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出现在薛衣人面前，剑鞘朴素却也掩盖不了一把宝剑的锋芒。
薛衣人是顶尖的剑客，也是一个爱剑之人。
无论朱韶光和宫九来意如何，这把剑就是他们交好的诚意。
金钱和外貌的双重加持，让薛衣人对朱韶光和宫九记忆深刻。
每天不是朱韶光主动“偶遇”这位天下第一剑客，而是对方“偶遇”他们。
在没有DNA检测的古代，长相着实是鉴定有无血缘关系的重要因素。
加之对花老爷子这位好友的信任，几天下来薛衣人对这两位谈吐不凡又恭敬孝顺的晚辈好感猛增。
某种意义上，薛衣人是在对朱韶光好感度剧增的同时爱屋及乌，对宫九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另眼相待。
至于为什么是同父异母，薛衣人听两人说完身份时推测出的结果。
亲兄弟，一个和明月相似，黑发黑眸的汉人模样；
另一个长相和叶孤城还有明月毫无相似之处，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看着倒有西域血统。
他旁敲侧击，也听得朱韶光说家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
明月家里往前数十几辈都是纯粹的汉人血统，只有一个大她十五岁的同母姐姐。
虽然生逢巨变，可依旧心怀善念，从不自怨自怜。
薛衣人和叶冲相交忘年，也对明月这般奇女子赞叹不已。
相比起来，他自己的儿女反而相差甚远。
就算他平日里不为子女平庸烦忧 也难免有些失落。
想到明月，薛衣人和朱韶光每日品茶论剑，也品出些以前未有的趣味，久而久之竟让薛衣人也起了收徒的心思。
思来想去，他最后虽然打消了念头，却还是打算指点一二。
朱韶光说多信任是假，可面对最顶尖的高手，反抗已经成为徒劳。
就算有人相护，可要是薛衣人真的要鱼死网破，又怎能拦得住。
来到薛家庄，朱韶光反而不那般紧张自身的安危了，这是天赐良机，畏首畏尾只会让他止步不前。
夜间朱韶光和宫九也讨论过，薛衣人的武学境界和吴明不相上下，甚至剑道造诣还远高于吴明。
可吴明所学繁多，内力有多深厚，手段有多奇异，就连和他相处了近十年的宫九也不能完全确定。
更何况杀死一个人容易，但是要想拔除吴明的隐藏的势力就需要细细筹谋。
学习精进是不会出错的。
基础的剑招足以见一个人的心性和对剑之一道的感悟。
朱韶光的剑是轻灵而沉稳的，融合一种太极四两拨千斤的圆润，有武当山和全真教的影子。
看不出情绪，既不温润也不凌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剑是杀器，薛衣人看朱韶光的剑法就知他只是把练剑当成强身健体的手段，中正平和看不出与人对敌的肃杀之意。
可如此年纪却领悟了太极的刚柔并济，也是天赋异禀。
宫九的剑很快，出招奇诡，收放自如。身随剑动，锋芒毕露，杀气逼人。
他的身体也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比起用剑杀人，倒不如说剑是他延伸的臂展，手里拿的是剑还是刀并无分别。
薛衣人行走江湖之时也是这样快意恩仇的侠客，他的剑是锋利的，和宫九一样出手就是杀招。
不过他的剑是不屑于凭借招式取胜的。就算再基础的招式，只要剑够快，对剑的理解够深，就能一剑破万法。
薛衣人既欣赏两人的天分，又觉得两人并不是潜心钻研剑道。
爱剑之人看剑的眼神是专注的，是一种浑然一体的沉浸。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事，个人有个人缘法，就连叶孤城和他这样的爱剑之人，不照样会被俗世牵绊嘛。
“万法殊途同归，剑之一道千变万化。有人注重威势，也有人更看重速度，内力多寡并不影响你对剑道的体悟……”
几句指点就令人茅塞顿开，剑招之间的衔接流畅不少。
说完薛衣人拿起手里的木剑转身刺向朱韶光胸前。
这剑快如闪电，看不出如何出手，停下时剑尖只离胸口半寸，那抹寒意渗透全身。
朱韶光发现剑时已经躲不过了，也不必去躲。
他面不改色的后退一步，反而安慰已经拔剑找薛衣人动手的宫九。
朱韶光心中只有赞叹，薛衣人的剑他看得清却躲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刺’就美得动人心魄。
宫九红了眼睛，手里的剑已经出鞘，本来是要挡住刺向朱韶光的剑尖，现在看朱韶光脱身就直指薛衣人。
朱韶光只好紧拉着宫九的手，免得他现在上去和薛衣人拼个你死我活。
愤怒只会让宫九受伤，不会让他在打斗中学会任何东西。
“小九，我没事，薛庄主应该只是想试试我的胆量。”
薛衣人若是要杀他就不会用剑对着他的心脏，而是对着他的喉咙或是眉间。
他身上穿着软猬甲还有天蚕丝做的里衣，还有些江湖人胸口别着护心镜或者在衣服之间夹层铁板。
为什么江湖传闻说的都是一剑封喉，那是因为这样才不容易出现漏网之鱼。
薛衣人看朱韶光和宫九，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叹兄弟情深。
他和弟弟年轻时也是如此亲密，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人老了或许就寂寞了，年轻时他从来不会为亲情伤怀。
他的朋友很少，还活着的仇人也不多。
除夕和左轻侯决斗之后，更怕是高处不胜寒了。
要不是薛衣人在场，朱韶光也不必如此克制。
看着小九泛红的眼睛，朱韶光帮他按了按合谷穴，等小九呼吸平稳之后才松了口气。
正想着就听见宫九说：“薛庄主，不吝赐教。”
薛衣人点头，他也有心给二人演示几招。
朱韶光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面具般的笑容，他死死盯着两人打斗的动作，剑刃相接，在剑鸣声中溅出一片火花。
朱韶光看出宫九落于下风，紧握住剑柄，怕自己失态。
这场比试结束的很快，薛衣人的内力和剑法都比公孙兰高太多了。
薛衣人仿佛没费多大力气就遏制住了宫九的要害，不过也是点到为止，没让宫九受伤。
这更是骇人。
收放自如说起来容易，但对敌之时只有差距极大才能如此随意。
薛衣人能在这么激烈的打斗中控制轻重，足以证明他的武学水平高出宫九不止一个层次。
薛衣人和宫九比试一番也惊讶于他这个年纪能有如此高的武学造诣。
虽然于剑道不如叶孤城纯粹，但论起武功却和现今的叶孤城平分伯仲。
武林果然年年有后起之秀，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也没什么可教你们的，跟着心走，总有一日会体会到自己的剑道。”
薛衣人说罢便离开了这处院子，只留下宫九和朱韶光两人。
来薛家庄之前朱韶光被身边护卫的前辈告知不敌薛衣人。
这次来薛家庄朱韶光便没让两人来薛家庄暗中保护，只让他们在庄外等候，自己和宫九前来赴约。
既然要学剑，总要拿出点诚意。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回别院的马车上……
朱韶光感觉小九都把自己当成陶瓷娃娃了，碰一下就会碎。
他知道担心这种情绪是没有办法轻易缓解的，就像他明知不会有生命危险，在看到薛衣人可能会伤到小九是也会紧张。
“没事了，小九。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就像我也牵挂你一样。”
“可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习武之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受伤。下次无论如何要保持冷静。”
“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所以要冷静下来，我的生命交托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知道你能做到。”
“不要害怕，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
宫九没说话，只是轻咬了一口朱韶光的食指指尖，难得的孩子气。
朱韶光不知道年长些时日会不会都有这样的毛病。
就算宫九已经十八岁，过几天就是十九岁的生日，可他还是觉得对方像个孩子，有一份独有的天真。
没什么不好的，他只希望自己有能力能让小九面对他一辈子都能有现在的天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