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往后如何急流勇退不言，银川公主可是在大明出了名，和她一起出名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很快，西夏皇帝“卖妹求荣”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江湖上疯传银川公主如何得皇帝喜爱，俨然是一段情投意合的佳话。
可又有传言说皇帝和银川公主一见如故，但只是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待。
另一边又从西夏传出消息，说银川公主和石观音都是西夏派来的奸细。
上周银川公主到京城之前还有十几个奸细假扮成行商越狱跑了。
不只是大明，就连西夏的百姓都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谁让村子里真的有不少人在林子里捡到受了伤的人。
一口流利的西夏官话，看着就不是普通百姓。
这两年西夏和大明通商大家过得都比以前好太多了，不少人都很向往大明富裕无忧的生活。
有人来往两国倒卖特产，也发了笔横财。
如今若是西夏主动和大明打仗，没有百姓会乐意。
更何况大家心知肚明，他们看到了大明的富庶和强大，怎么会不清楚西夏是必败的结局。
西夏乡间地头上干活的人聚在一起，咕嘟咕嘟灌下去两大碗水，在树荫下闲聊。
临近五月，正午的太阳越发毒辣，这田里却离不开人照顾。
不过幸好有商队从大明带回来的种子，这两年几乎没有饿死的人了！
吃饱穿暖对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已经很知足了。
“哎！咱们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皇帝和太妃不知道啊！”
一个年轻一点的汉子低声说：“这不就跟戏文里演的似的，他们都是大官皇帝。”
“咱们什么，也没有自然觉得他们已经过得不错了，但他们现在哪还能像以前一样耍威风啊！”
中年男人吐出嘴里嚼的没味的草杆道：
“说的也是，这两年听说大明专挑地主豪绅收税，像咱们这种人交两成就行，家里困难的还能再少交一成。”
“要不是老婆孩子还有我爹给我的几亩地都在这，我都要跟隔壁村铁牛一起去大明定居了。”
“这小子，爹娘都病死了，家里就剩个破草房了。唉，谁能想到他还有今天的造化。”
一个老汉也忍不住说：“我祖婆婆就是从徐州逃难来的，那时候刚有西夏和大明呢！”
“她来这只有十来岁，到现在天天晚上做梦还嚷嚷着要回老家去呢！”
大家沉默了，这老汉今年年过半百，她祖婆婆是村里少有的长寿之人，今年九十三岁了。
他们虽然没有这么一个祖婆婆，但家里的故事还是听过的。
“哎，都说五百年前是一家。说不定回老家还能碰见没出五服的亲戚呐！”
太阳下去了，大家起身也不拍拍身上的灰继续干活去了。
只是这些话却印在了脑子里。
……
大明建国不过百余年，前朝余孽还有在江湖上蹦跶的，这百姓家里要是有个长寿的亲戚，往回走走说不定还能认祖归宗。
朱韶光一开始和西夏通商就是打这个主意。
这西夏不在中原腹地，不是繁华之所。好多人都是前朝动荡怕被战火波及逃到这里的。
同根同源还有朱韶光平时的文化攻势，就算是真的打起来。
只要把西夏的官员和皇室推出来，让大家看看是谁先挑起的过错，甚至还有人会偏向大明。
将来收回西夏也不会引起民愤，为后续治理降低了难度。
再进一步可以让百姓向西夏皇室施压，逼他们不得不主动向大明俯首称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这西夏皇帝未来是死是活……就要看他够不够聪明了。
想要越过大明和鞑靼结盟？
这李乾顺没有想过大明的地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朱韶光回神，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宫九，落下一枚白棋：
“小九，下棋要专心，这局棋你怕是又要输了。”
从他让太后给银川公主送礼物就开始走神，今天已经输了五盘棋了。
朱韶光已经尽力放水了，一直研究怎么不让小九输得太惨，真的很累。
宫九知道皇兄对西夏势在必得，那又为什么对银川公主这么好呢！
他现在和皇兄就算是兄弟之情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宣扬。
而银川公主现在就像是要入主后宫了一样，而且皇兄都没靠近过她三丈以内，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说的和真的一样。
宫九知道这个消息是朱韶光估计放纵的，不然就算有人说也只会憋在心里。
但他不知道这些消息本质就是朱韶光早就想好的局。
有些话在京城，皇帝不想让人传出去，就没人敢开口多说半句。
这些谣言很大一部分是朱韶光的人诱导百姓传的，而且是大明和西夏一起传。
朱韶光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对西夏，对银川公主有情义，只是西夏自己作死才不得不开战。
而是只要李乾顺愿意归降，他愿意让他后半辈子和银川公主一样过得很好。
面子给足了，舆论也渲染到位了。西夏这次还有什么方法自救？
靠那位已经缠绵病榻的可汗？
现在鞑靼可经不住大明再断几年粮食供应，也攻不破坚固的北方防线。
落子无悔，西夏已经无路可退了！
……
江湖风云瞬息万变，这皇帝的八卦自然也是实时更新。
朱韶光不搞文字狱，更是让大家大胆了不少。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正在酒馆里大谈特谈，同桌的人殷勤地给他倒了一壶酒。
他嘿嘿一笑，一饮而尽，接着往下讲这个故事。
“这西夏之前就派人来我们大明干坏事，幸好被识破了。”
“我听见一个曾经在西夏一品堂混饭吃的兄弟说最近他在中原看见了好几个曾经的头头，每天也不找事做就是在画舫里瞎转悠。”
“他保护的那个纨绔公子哥连着好几夜都和那牡丹亲亲我我。”
“据他所言，他还看见那个曾经的探子和一个漕帮的兄弟走的很近，这漕帮好像最近运了几船见不得人的货。”
“齐帮主倒是个好汉，这漕帮却乌烟瘴气的，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同桌人又叫了一壶酒给瘦小男人倒上，对方呡一小口，砸吧砸吧嘴。
接着瘦小男人压低声音说：
“那个漕帮的男人就是齐帮主的心腹独眼龙，经常去青楼里看他那个相好。”
“这齐帮主年纪不大，但手下不安分的人可不少！这副舵主的位置独眼龙做不了，却能帮其他人当嘞！”
喝醉酒的耳语声又有多小呢？
大厅和包间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就连漕帮的人都听懵了，他们一合计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要是漕帮有人帮西夏干了缺德事，那江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风起云涌，朱韶光打的便是这一石二鸟之计。西夏他要定了，这漕帮也轮不上他人插足。
……
朱韶光虽然平时经常恶趣味地逗宫九玩，但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
朱韶光可是难得有空闲时间和宫九一起下棋，这一来也不得放松。
“小九最近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可以说与皇兄听听吗？”
宫九总觉得皇兄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但是皇兄要是知道了自己的感情怎么还会让自己留在身边，一如既往地亲近对待。
……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江南那日起床，皇兄分明是对自己没有半分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男子的缘故。
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可能皇兄从来就没想过吧。
“银川公主来的时机不对，未必不是西夏派来害皇兄的人。皇兄为何还会对她另眼相看？”
朱韶光的计划宫九也能猜到一二，但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对银川公主如此礼遇，隔三差五就让身边的亲信送礼物。
银川公主无意中说要一个步摇，当天就能让人送到手里，这就算是假装的宠爱都让宫九有些嫉妒。
朱韶光眼看宫九低头抿唇就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
“我表现得越亲近，西夏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她武功稀松平常，除非我没有防备又怎么会让她近身受伤。”
“我况且除了在朝会上见过她一面，都没有给她靠近的机会。就算银川公主对我有意，我也不会让敌国公主在宫里搅局。”
旁边站着的冯书听这话都听腻了，也就是世子爷被情所困，没看出皇上这是在逗他。
有什么兄长还会当着弟弟的面保证自己的清白？
冯书自己是个太监都看出世子爷的情绪不对了，更别提皇上这样一个精明人。
世子也是每次一碰上皇上就脑子不清醒，要是他明着说皇上忍心拒绝吗？
这两个人的事都不是他一个奴才能掺和的。
他就怕陛下不小心翻车了，等世子爷真死心了他还能怎么办。
按皇上的脾气差不多也可以孤独终老了。
朱韶光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冯书怎么编排自己的。他看到宫九的表情由阴转晴之后就拉着他继续下棋。
这也勉强算是朱韶光的爱好，嗯，新养成的。
说到下棋……
之前江湖有个和尚把天下闻名的珍珑棋局破了。
朱韶光也见过这珍珑棋局的棋谱，好似没有传闻中精妙，他在前世见过相似的残局，也见过如何破局。
触类旁通，半个时辰就算出破局之法。
不过听说那和尚随手一放便能打破这珍珑棋局，朱韶光自认棋艺相差甚远。
如有一日能切磋切磋也算是长点见识。
宫九认真下棋，朱韶光也投入进去。大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棋盘落子的脆响。
宫九突然问道：“皇兄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朱韶光看着宫九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温柔地笑了笑。
“只要做他自己就好。”
不用为他牺牲，不用为他改变，假如爱会变成束缚，那他也该在窒息前学会放手。
他不想成为父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