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遥依旧注视着空空如也的门口,久久不挪开视线。
一只手自背后重重拍在了李牧遥的肩头。
“好小子,面对这么大个角色也不卑不亢,小看你了呀!”赵小诗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却不料这一掌下去,李牧遥竟是双腿一软,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赵小诗有些哑然,迷茫的抬起看了看刚刚拍下的手。
少女从小便是天生神力,惹出过不少的麻烦,但正是因此,她从小便学习如何去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
所以此刻的她,不是很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平日里胡闹之时倒的确不太在意,但如今知李牧遥有伤,她这一巴掌刻意地收着力,怎的就把他拍趴在地上了?
再定睛一看李牧遥,少年已全然没了方才的正气凛然,有些发白的脸上尽是一片后怕。
“小…小…小诗…扶我一把!腿软了!”
赵小诗一手捂着脸无语地摇头,一手如提溜小猫一般将软趴趴的李牧遥提了起来。
“喂!你这小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能不能稍微有点儿骨气,真是白瞎了本女侠的感情!”
李牧遥倒也不恼,站立时一条腿还微微有些发颤。
骨气能值几个钱,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光有骨气又有个屁用?
少年重重调整了几下呼吸,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赵小诗刚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只是少年认真道,
“别废话了,趁着那姓赵的还没回来,咱们赶紧溜吧!”
赵小诗看着李牧遥这没骨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拾李牧遥,只得扭头看向林大义,希望这个汉子能帮自己说李牧遥两句。
只见林大义满面尴尬,摸索着脑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觉得吧,李兄弟所言有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赵小诗顿时无语,只得扶额轻叹,越发怀疑当初认识这两人是否就是个错误。
可事已至此,又有受伤的“李牧遥”这个拖油瓶,可能及时离开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三人简单包扎了伤口,就要往楼外跑。
这一战,结结实实吃了那阉人一顿饱揍的李牧遥感觉浑身都已散架,疼痛由身体各处依次传来,此刻已无方才英雄气概的少年架子放下得极快,干脆路也不走了,由林赵两人架着往外走。
林大义左臂被折,即便皮糙肉厚,此刻回过劲来,也是疼得一步一咧嘴。
赵小诗金身被破,胸口也被洞穿,留下个极为渗人的伤口,却看着最是风轻云淡。
“三位义士请留步!”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
三人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正是白衣飘飘的三年姑娘疾步而来。
衣裙摆动,散出阵阵清香。
亲眼见过其飞剑的三人见她更多了几分如仙子临凡的美,直如从画中走出的一般。
纤腰盈盈在白裙下若隐若现,美眸潺潺如泓正正注视着李牧遥。
李牧遥从小只在青桑长大,以少年不多的见识,也只有在心中如明月般的沛然师姐能与之一较高下。
“姑娘何事?”李牧遥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红晕,努力地正色问道。
三年轻身一福,恳切地说道。
“三位义士,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三位将从心一起带走!”
“从心?”三人面面相觑,具是一愣,不知眼前的白衣美人在说什么。
三年急忙将那名今日化名为月灰的少女拉到身边:“月灰只是花名,她本名叫做从心,平日里大家都唤她小虫儿!她手脚勤快,吃的也不多,三位义士就当收个服侍的丫头罢!”
李牧遥皱眉更是不解,便问道:“三年姑娘,你这是何意?”
少年心中所想,这丫头虽还未长开,却也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方才可有人花大把银子买她。三年姑娘忽的要这丫头跟随自己三人,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三年面色一黯,苦笑道:“今日之事其实皆由从心而起,若她留在万花楼,必被那姓赵的王爷记恨,到头来,不知会生出多少祸端。不如让她随你们而去,天高海阔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李牧遥大惊,急忙说道:“可是,你呢?”
那位赵小王爷如此跋扈的表现,今日在万花楼吃了亏,如何会轻易吞下这口恶气?
三年苦笑着轻轻摇头:“万花楼自有万花楼的底蕴在,他既是擎天军的小王爷,却也自诩花丛寻欢的翩翩公子,不会真把我们这些无根浮萍如何的,况且,于情而言,我万花楼并未做错。”
“如此……确实也有道理,只要这丫头不在那赵姓小王爷眼前晃悠,大抵那家伙也做不出什么恶事。”李牧遥思虑片刻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诸事当真诡异。
有家财万贯声名显赫者,却只知奢靡享受,骄横跋扈。
又有这青楼女子,哪怕身份卑微,却犹将他人安危记挂心头。
何其悲哀,何其荒唐。
“年姐姐!”一声哽咽传来。
叫做从心的小丫头一抹眼泪,屈膝跪地,对着三年便是重重三拜。
这些年若非她明处暗处的照顾,自己早已饿死街头,此等大恩犹如再造。
小丫头抬起头,极为认真地看向三年,想把身前一直如神仙一般的姐姐永远地刻在自己的眼睛里。
小丫头未许诺什么报恩的话语,小丫头坚信如今孑然一身的自己将来只会用行动去证明。
三年俯身将小从心扶起,一汪秋泓之中,满是真切的不舍与怜爱。
“从今往后,跟着这三位义士,记得听话,好好服侍他们。”
小丫头咬紧牙关,重重点头。
“快走吧!诸位义士!拜托啦!”
三年将从心推到李牧遥面前,又对着他们三人殷切一福。
李牧遥无奈一叹,只道:“姑娘自己万自珍重!”
说完又无半点气概地挂在二人肩头,领着从心一起出了万花楼。
漆黑夜幕之中,四人快步前行,李牧遥回头看着这万花楼的硕大牌匾,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还看!还看!要不要把你丢回去,让你好好看个够。”赵小诗看着少年一副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骂道。
林大义听闻立刻附和,
“自古书生多风流,有些人真是他娘的见一个爱一个,只可惜了家乡的苦等的可怜人哦!”
“呵!男人!” 赵小诗呸了一声,骂道。
“喂喂喂,狮虎壮士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我可是一心一意的好人呀!” 林大义赶忙纠正道。
“呵!可耻的读书人!” 赵小诗歉意地纠正道。
“对对对!读书人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 林大义颇为赞同地补充道。
赵小诗和林大义二人一唱一和,又开始调笑。
李牧遥老脸一红,争辩道:“我是感怀刚才那位姑娘仁心,哪似你们想得这般龌龊!”
“他说我们龌龊!”林大义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赵小诗佯装思考,片刻后答道,“要不还是把他丢回去吧?等那个慈眉善目的老阉人过来接他算了。”
林大义恍然道,“狮虎壮士言之有理!恶人还需恶人磨!”
“你们……”一说话便觉得胸口扯着疼的李牧遥此刻嘴上自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呦?还有意见?”两人同时威胁的目光盯向少年。
“没有!没有!二位大侠说啥就是啥!”李牧遥生无可恋地闭目,义正言辞地答道。
三人说笑着,很快消失在了街头。
许是方才大战一场损了元气,几人并未发现,在他们走过的牌坊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条人影。
“看清了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个极阴之体,原来一直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传令下去,令蛇属盯着他们,只许盯着!不可轻举妄动!极阴之体乃是我主谋划的关键!不得有失!”
话音一落,三人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马车上。
老太监端详着左臂缺失处的伤口怔怔无言,纵马疾驰而来的一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者微微皱眉,钻进马车低声道:“主子,蛇卫那,准备行动了!”
赵天恩冷笑一声,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酒色深红,荡起了浅浅的涟漪。
一袭华贵红袍的赵天恩慵懒地将身体缓缓倚向马车的靠背,淡然道,“这些人的鼻子,还是那么灵!看来这次说不得要被我那拜把子的兄弟抢先了!”
旋即,他闭目一手揉向自己的太阳穴,看似极为惋惜地无奈感慨道:“我是没跟你们计较啊,与你们说好地一笔勾销了,可是你们自己要接这个烫手山芋!就怪不得我了!”
想到此处,赵天恩忍不住勾起嘴角,说道,“既然鱼上钩了,就着手收网吧!”
“是!”断去一臂后眉目更为阴冷的白发老者沉声回应,快步离开了马车。
同一时间。
东方无尽海。
一个满身遍布鳞纹之人猛地睁开眼睛,气息一荡,无垠波涛如沸。
“极阴之气,百年苦等,这一天终于来了!”
深黑色海面的无尽深渊之下,一座万丈金佛猛地闪烁起耀眼光芒。
北方群山,一座辉煌祭坛之上,巍峨九头金蛇像忽地化作活物一般,九只头颅不断扭曲。坐下万千信徒齐齐低头叩拜。
皇天都城,无尽地宫之中。白玉紫金棺里,一具千年不腐之躯亦是漾起一阵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