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星零落,凉夜孤月枕。
银汉诉萧影,烟雨梦中人。
白衣白裙的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窗外,不知思绪是否也穿过不算明亮的石上小路后飘远。
“刘姑娘,这么早呀。”一阵熟悉的清朗嗓音从身后传来。
“早啊,有些小懒虫怕是在温柔乡里起不来了。”白衣女子没有转头,佯装嗔怒道。
“是吗?看来今天又有机会看到那日月同辉的情景啦。”同样早起的李牧遥把头伸到窗外,观察了一阵说道。
“咦,你也经常起这么早吗?”白衣女子眉头舒展,笑意盈盈地说道。
“从前我们先生的学堂在山上,需要早早地爬起来去读书,小时候腿短,山路可不好走,而且,去晚了可是要挨先生板子的。”李牧遥吐着舌头回忆着从前的过往,浅笑着答道。
说着李牧遥回屋从自己的屋里又拿了件厚实些的青色外套披在身上,走出门后看着依旧趴在栏杆上望着窗外的少女说道,“我家门前有个老槐树,春夏的时候我经常爱一个人爬到树上睡觉,除了冷些,一切都好,一天最美的时候,莫过于日出和日落了,走吧,再不走就该太晚了。”
白衣女子怔怔回头看着这个向外走去的身影,“就咱们俩去么?”
李牧遥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衣物,回过头轻笑开口,“就咱们俩,没有吵闹的大义,估摸着会更美。”
白衣女子起身生起一抹甜如蜜的笑脸,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应道,“那走!”
李牧遥轻皱眉头,提醒道,“你就这么去啊?拿件衣服吧,这个时辰太冷了。”
白衣女子歪着嘴角,擦肩后径直向前,“我不!我不怕冷!”
李牧遥抿了抿嘴,望着那袭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奈苦笑,“你小时候肯定很不听话。”
凉风习习,朝露初聚。
刘仙儿脚步闲适惬意,不知何时开始,只是感觉他在身后,便是无比的安心。
溪水潺潺,一前一后的两人就这么顺流而上。
其实两人都忘记问,梅溪源头距此到底有多远,不过,有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安静,此行便已是值得的。
最早的时候,梅溪镇其实只有源头的那棵梅树,而后梅溪之名远播四方后,慕名而来的异乡人越来越多,许多异乡人便觉得盛名之下的那棵梅树有些独木难支,这些声音自然也慢慢地传到了小镇镇民的耳朵里,于是这些年溪水两边种下了越来越多的梅树,每到这个时节,盛放的梅花环溪此起彼伏,再也没了一枝独秀的清冷,人们才终觉得梅溪逐渐变得名副其实起来。
月光细密地洒在林间,清泉流淌于石缝处哗哗作响。
溪水渐渐收窄,终于一泓幽绿潭水横入眼帘,潭水背靠一座三丈断崖,断崖上方便是那棵苍劲舒展的梅树。
二人绕至断崖上,并肩梅花下,眺望着绵延至远方的整条梅溪。
溪月疏淡,梅花白如寒雪。
林间的清冷让女子不自觉地缩成一团,直至一袭幽青长袍披在她的肩头,才遮住她无比应景的一身薄薄雪纱。
少年侧目看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君何去?眉眼盈盈处。
其实,从前的那个刘仙儿觉得这世间男子无论风不风流,其实都心仪美人,故而如若自己做成美人,自然也会有无数男子倾心。
于是,美人迟暮,便如草木凋零,男子变心,皆是人之常情,可假如,他先倾心的是自己,而非心心念念的动人皮囊,结局会不会真有所不同呀。
女子不再敢想,再想几分,便有了期盼。
不堪回忆的旧人旧事,有一天,都会成为酒后的痴笑说辞。
旧事只是旧事,新人再非旧人。
烟雨渐聚,枝上百花迎霜起。
微风吹拂,寒露折香落肩头。
女子突然想起,几日前的那夜,有这么一袭青影就这样也在身前,女子便以为是他回来了,可走近两步,她便知那不是他,紧锁眉头终未得释然,自己其实那日也便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不在这装得下日月万物的双眼。
才下眉头,便上心头。
女子一步而前,独立三丈孤崖处,天开一线,赤色之华在遥远的东方滚滚翻起。
月华于顶,如水无暇地倾泻在女子的皓白长裙。
林间清风拂面,山间静如止水。
衣袂翩翩,白裙裙角的碎花迎风起伏,此刻的她,宛如桂宫踏月华出游的天上仙子。
她未敢回头,怔怔地望向远处,日华入眼,也化作一抹抹洁白,雾浓之处,泛起了七色光华,有一滴晶莹白露在花瓣处凝聚,一抹冰冷由脸颊上传来,女子伸手去抓,却只摸得空空无物。
女子这才猛然回头,青白双影果然依旧在树下的故处。
她与她遥遥望,她非她,那个她却由心头过。
刘仙儿会心地凄然一笑,心中念道,“牧遥先生,下辈子你做个女子吧,我来娶你好了。”
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
烟笼月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涯畔上的那个她,寂然北望。
在遥远的北方,或许,比六合之地的长夜城更北的地方,有冰封的王座空悬。
百年长夜,白雪茫茫。
身披寒甲,独行于极北冰原上。
那是爱与春风都到不了的地方。
那里却有一束熠熠生起的光。
毕竟,她终是要为心上的他做些什么的。
刘仙儿默然回头。
那个树下的她眸如秋水,还是一如当年,可余在无数男子心头的美。
她紧紧皱起了眉,末了终是舒展。
涯畔的白影,一步踏出,往北而行。
树下的她笑容浮现满面,浑浊泪水亦满面。
春风拂,白花落。
晓看天色初放处,树下与君同白头。
北风吹,长夜生。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一阵刺目的光华升起于四野,
浸湿的双眸传来阵阵寒意。
刘仙儿睁开眼。
原来只是一场梦。
盛光泼洒,朵朵彩花绽放于头顶的烟雨深处。
她靠在他肩头。
被花瓣压满青丝的两位白头人,同看朝霞烟雨。
其实,说到底,她也别无他求。
少女心无暇,白露惊滑落。
此情有始却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