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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随我归乡,归我故乡(1 / 1)


破庙。

四个头发立起、蓬头垢面的黑炭脸面面相觑。

几十步外,一只白毛大虎安静地舔舐着毛发,间或抬起头,嫌弃的眼睛防备地紧盯着几人。

有个胖脸率先开口,除了越发衬托得洁白如雪的牙齿,已看不出任何表情,“哎,我说,你刚刚在那边整的那几下不是挺厉害的吗?我他娘在下面以为你都要羽化成仙了,这头顶噼里啪啦一顿响,势头那么足,怎么他娘的下来后一顿旋风腿跑起来最快的也是你啊,关键你跑你的,你往胖爷我这跑干啥呀。”

那个叫林无心的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面露讪笑,眼神低垂,答非所问,“可惜了,金梧桐还在那。”

胖子一脸愤懑地盯着他,仅剩的一点眼白传达着无尽的幽怨,“你还他娘惦记着那块木头呢呀,我看你自己就是根木头,好好地活着,引什么雷呀,自打老子从娘胎里出来,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电,还一路追着劈,老子屁股都炸麻了!”

说完不自觉地搭在屁股上揉了揉,颇为心疼这好不容易长出的几斤肉。

一回想起,昨夜好不容易打退那个黑影,刚想一屁股坐下休息,天上雷鸣顿起,如正月里起锅的沸水,而后,数丈宽的赤红闪电下饺子一般地砸落。

四人撒丫子跑了数里地,密集的闪电才堪堪停止,期间被闪电击断的树木无数,落雷炸得一路的尘土四处飞溅,这才有了现在面如黑炭的四位“天涯沦落人”。

期间,林大义这肥大的脑壳已经回想了所有这辈子干过的缺德冒烟事,从小时候偷少女内衣,到长大喝酒时偷摸酒馆老板娘屁股,不过,怎么想也实在想不出哪一桩值得遭这么大的天谴。

此时,晨曦划亮了夜空,有许多光撒在了昨夜南归的逃跑之路上,也照进了遍地尘土的寺庙。

春风拂过躺在地上的草席,一切似是又回到了眼前。

林无心嘴上挂着的微笑一闪而逝,支撑起已是疲惫不堪的身躯,努力地抹去些脸上的黑垢。

男子用力拍打去身上的尘土,眼神怔怔地盯着那几张草席,愣神许久,又挤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开口道,“也算个水落石出了,该送你们先去,路上,便莫要等我了。”

阳光在林无心脸上闪出晶莹的光亮,是些难得的解脱。

男子转过身,对着身后这三人深深一揖,无任何言语,只是久久未起身。

一切皆在无言中。

一切皆在这春末的微风里。

三人面面相觑地未言语,又是那张胖脸率先开口,他刻意地别过头去,“有事就说啊,别整这些,我们先看看能不能答应,这屁股可还疼呢。”

男子直起身来,眸光闪烁,直勾勾地看向几人,“能否劳烦几位恩公,帮我安葬几位家人。”

说完,男子又是深深地弯下腰去。

胖脸环手胸前,佯装做出个不耐烦的表情,“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这个事能办,你起来起来。”

随后拖着一样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那男子身前,正色说道,“有个事你得先答应我,从今以后啊,别恩公恩公的了,我叫林大义,他叫李牧遥,那只是赵狮虎,管我们叫大义,牧遥和狮虎,记住了没?”

“哎吆!”

男子点头刚要作答,那个胖硕的身影一下从眼前消失,飞了出去,远远看去,屁股上印着一个板正的脚印,圆脸小姑娘立着苍松般的拳架,伴着丝毫波澜不惊的自我介绍,纠正道,“我叫赵小诗,不过,狮虎确实比小诗好听点。”

有个胖子默默脸朝下趴在远处,并未着急起身,只是伸出右手,努力够了够,揉着多灾多难的屁股。

男子看着面前急转的一幕,先是有些局促,继而也是失笑出声。

人世许多荒唐。

人间却又不乏暖意。

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半晌过后,林大义不知从哪里拖回来一辆缺了个轮子的木制小拖车。

李牧遥看着似乎已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拖车,嘴角抽搐,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从哪弄来的啊?”

未等胖子开口,赵小诗抢先答道,“偷的呗,还能是哪里来的。”

林大义顿时一脸正气凌然,回应道,“胡说,我跟老乡借的,他家好几个,这个缺腿的放在家里暂时也用不上,我们用完就给他还回去就是了,老乡真是好人,他怕我一个人太危险,跟我后面送了两里地呢!”

赵小诗“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林无心忙碌着在拖车上铺上厚厚的干草,拍干净尘土后,他终是挪步走到草席旁,怔怔地愣了半刻,仿佛一尊并无悲喜的雕像。

此刻无人知他心中所想。

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停顿着蓄好力,小心翼翼地抱起,眼睛睁得格外大地盯着脚下,一步一步挪到拖车旁。

缓缓弯腰,轻轻放下。

男子身形颇为缓慢,有点像冬日风雪中抱柴的花甲老翁。

不过,三人并未上前帮忙,有些事对有些人总是有些特殊的意义。

三人只是站立着,沉默地扶着车,只有林大义在男子挪动时在他身旁跟随伸手虚护着,平时粗放的他此刻却格外耐心,丝毫没有因为其实已经极其刺鼻的腐臭味而流露出丝丝的神情变化。

男子将三张结满尘土的厚重草席摆放好,他用衣袖小心地擦去灰尘,随后又在庙宇的墙角摸出了一张早就藏着的干净白布,他与胖子二人整齐地将布覆在草席上方并压好,林无心抚着皎洁如雪的白布,又是良久的呆立无言。

这一抹白,与周遭杂乱的一些都显得格格不入。

胖子缓步走到门前,正了正衣冠,将凌乱的头发用力地理向后方,浑厚的嗓音呼喊出声,“落叶归根喽,诸邪回避!”

晨风清冷,四野空旷,激起几抹若有若无的回响。

话音刚落,壮硕的身影踏前一步,迈出门槛的他转过身,声音压低了几分,似是在朝庙内人言语,“诸位,随我归乡,归我故乡。”

此时,林无心肩膀正顶着粗糙的草绳,男子浸着汗渍的双手紧握着把手,拖拽着独轮拖车前行,没有轮子的一角是李牧遥在用双手托着,林无心豆大的汗水滚落额头,模糊着视线跨过门槛,他停下脚步,转身拍打了两下草席,轻声重复着,“随我归乡,归我故乡。”

不太规则的车轮在远去的松软道路上压出一条深深的印痕。

赵小诗双手抱着头,叼着不知从哪揪来的狗尾巴草,脚步闲散地跟在身后。

大咪又不知所踪。

四人一车朝着远处的五云山缓缓而行。

乡间小路。

出破庙不久,几人便碰到了一队巡逻的士卒,一身不算太正式的官服装束,士卒闻着味逼停了几人,为首一人捂着口鼻,举着木枪便要到拖车处掀开白布看个究竟。

林无心一步横跨,迅速地拦到了那人身前,却依旧是低头,弯着腰,如个狼狈的门神一般,灰头土脸,不言不语。

为首那人怒气顿生,“哎,我说,你想死是吧?”

说罢,举着手里木枪便要向前砸去。

赵小诗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双手已从头顶拿下。

林大义慌忙眼神示意李牧遥接过手里的拖车一脚,半弯着腰向前走去,“官爷,官爷,手下留情,这是我家弟弟,从小生了病便痴傻了,官爷莫要脏了手。”

林大义说着熟练地在那人手里塞入了一块碎银,“诸位官爷,金盆打水银盆装,见谅,见谅,莫弄脏了诸位的官袍。”

为首士卒掂量了一下,从容地卷入袖中,随即将木枪递给了身后一人,抬头瞄向后方,“倒还算懂点事,后面装的什么呀?臭气熏天的。”

林大义觍着一张笑脸,解释道,“官爷见谅,这是家中老父和老母,都是生了恶疾死了,走的时候有些惨,这才盖了起来。”说着转过身佯装要伸手去掀白布,“要不给官爷看看。”

为首士卒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看什么看!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真晦气!”

说着,嫌弃地向后方挥手,“快走快走!埋深点,这么大味,可是真不干净!”

林无心低低弯着腰,全程未曾直起,只是死死地拦在木枪和破旧的拖车之间。

如虾般弓着腰的影子仿佛已卑微到了尘土里。

有些自责的男子低声摇头呢喃着,“无用啊,无用。”

林大义只是拍了拍男子的后背,开口安慰道,“走吧,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男子并未起身,只是挂起肩头的麻绳,如只苍凉的老牛般步步迈向远方。

那队士卒站立在原地,并未着急离开,玩味打量着徐徐远去的几人。

身旁一个士卒凑到为首男子的跟前,开口道,“老大,不是我说,这傻子背影,真他娘的像条狗!”

为首士卒并未搭话,朝地上狠狠啐出一口唾沫,转过头去,“真晦气,呸。”

说罢,摸出袖子里的碎银,又放在手里掂了两下,露出了颇为得势的笑容,“走,买壶酒,哥几个也冲冲这一身的晦气。”

远处,低头拖车的男子,如个雨人一般,满脸晶莹的光泽阳光下闪烁。

前行之路模糊得只剩一抹远处的光亮。

我本将心向明月,可明月何时照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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