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行!不得行!我也去!”结实的黑衣小姑娘双手环胸,歪着头端坐在椅子上,双脚离地,正用力摆动着。
身旁,李牧遥和林大义无奈地盯着她,本想着好不容易要远离大咪,过上不那么提心吊胆的日子。
林大义犹豫再三,一脸微笑试探地问道,“小诗大侠,为啥非要跟我们一起去那桃花源呀?我们这只是个商贾队伍,那一路上怕是无聊得很。”
小姑娘换了个方向歪头,并不买账,“我不管!我就要去!”
说完眼珠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瞥了眼李牧遥嘟囔道,“你看看他,他这么欠揍又爱管闲事,迟早有一天会惹到高手的,到时候不愁没架打!”
李牧遥眯了眯眼,沉默不语,眼前这小姑娘可真是讨人“喜欢”。
小姑娘一下蹦下椅子,双手叉腰,囔囔道,“到时候打起架来,你们两个废物估摸着只能比谁跑得快了。这样吧,我让你们一只手,要是你两能打得过我的话,我就不去!”
说着小姑娘一只手背后,仰头挑衅地盯着两人。
李牧遥和林大义默默地对视一眼,皆是疯狂摇头。
赵小诗看着二人这反应,挑了挑嘴角开心一笑,“既然表决过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嘿!”
赵小诗说完蹦跳着跨出门去,只留林大义和李牧遥两人皆双手搓着脸,半晌无言。
夜晚,张守仁房中。
张守仁正拿着一张地图给身旁一个结实的老管事交代着路径上的事宜,桌上,摆放着数封书信,皆是需提交一路上各个管辖机构以证商贾队伍的真实性。
此行队伍人员已经确定,除商队的二十余人,还有李牧遥,林大义,阿蝶一行三人,及那日悄然同意的刘仙儿,当然还有异常积极踊跃加入的赵小诗及北虎营的十人,此十人乃是张守仁为加强商队安全请求赵小诗挑的帮手,其他北虎营人员奉赵营长之命在张兰镇就地休整,协助张守仁处理张兰镇的安防巡视。
包吃包住,外加俸银!
既安民心,也打消了这个莽夫少女打算原地解散北虎营的念头。
一举两得。
出发日期就在明日清晨。
日初出东方,大如车盖。
凉风习习。
商队货物均已装载完毕,一箱箱货物分挂在马匹两边。
队伍一字长龙地有序排开。
最前面是张家商队人员,中间是骑于马上的北虎营的十位身穿皮甲负长弓的甲士,最后面,小黑马立于当前,身旁靠着李牧遥等人,张守仁为几人均是配备了马匹,缓解舟车劳顿之苦。
李牧遥摇了摇挂在腰间的酒壶,对着张守仁会心地笑了笑,自己也有押送的货物在身,只要防住赵小诗那个莽夫,问题应该就不大。
队伍末尾,赵小诗一人靠在四方笼旁,嘴里叼着嫩草,右手有节奏地拍打着车笼,脸上堆满了藏不住的笑容,十分开心。
张守仁与此行商队领头管事余福在祖祠处庄重地上完三炷香。
自祖上便传承而来的风俗,哪怕只是求个心安。
人事须尽,天命自是天命。
“良辰吉时已到。”一个苍老却清朗的嗓音传来,正是张家老管事。
众人皆是陆续翻身上马,队伍徐徐向前而去,张守仁与老管事等人站于张家门口,与众人一一挥别。
待队伍渐行渐远,张守仁对着那个年轻的背影一揖到底,久久不起,“嘉言懿行,怀瑾握瑜,少年起而行道,小夫子,当受我一拜。”
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四方异乡人,同往他乡去。
张家古道是一个依山而行的道路,先向东而行,途径西涧山,东涧山,五云山,抵达第一个休整点,五云镇,补充物资后北上直奔忘忧谷而去,穿过忘忧谷便是那桃花源入口。
商队一路而走,三日后开始远离人群聚集的城镇,初入西涧山。
西涧山是由一座座巍峨高耸的山峰组成的山脉,方圆几十里,人烟罕至,山径在悬崖峭壁下方蜿蜒,古道也渐渐收窄,四方马车已无法逐渐前行,根据管事余福的交代,虽然路途崎岖,但只需沿这条傍山的溪流直上便可抵达五云镇。
于是赵小诗,李牧遥等五人与余福协商后便开始刻意与商队拉开距离,双方约定在五云镇再次会合。
待队伍前行后,赵小诗便将大咪放出笼中,牵着大咪在众人背后踱步,缓缓而行,赵小诗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边吹着口哨,大咪被牵着则是一副蹑手蹑脚的样子,像极了乖巧的孩子。
行走了数里,不见任何人烟,赵小诗与大咪对视了一眼,小姑娘会心一笑,突然蹲下身开始解大咪脖子上的绳索。
林大义和李牧遥见状皆是齐齐后退,阿蝶和刘仙儿快速地躲到他两身后,四人一瞬间紧贴着崖壁,像极了被挟持的四名无辜人质。
林大义支支吾吾地开口,“这,这,这,大咪可吃饱了啊,不能伤害无辜了吧?”
赵小诗瞥着簇拥在角落的四人,挂着一抹坏坏的笑,并不言语。
只见大咪解开后,“嗷呜”一声,撒欢一般地跃入溪水中,水花溅起数丈高,赵小诗躲避不及,瞬间湿了半身,小姑娘湿发遮面,手里还抓着刚解开的绳子,嘴角抽动,怔怔无言,估摸着也是有些后悔。
阿蝶和刘仙儿见呆立在那已湿了半身的赵小诗,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只有林大义嘴巴大张地盯着大咪,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这,这玩意,还会游泳?这下被盯上了还怎么逃?”
大咪没入溪水后扑腾了两下,片刻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开心地像只硕大的鱼儿般游来游去,眼睛乌溜溜扫过众人,继而目光停留在赵小诗身上,极为可爱地哼唧了起来,仿佛在呼唤她一般。
赵小诗犹豫片刻,心领神会地咧咧嘴,取下别在身后的大斧,一下甩给林大义,自己则撸了撸袖子,转身亦是扑通一声扑入水中。
一人一虎,在水中游曳片刻,忽而两只脑袋一个对视,同时贼兮兮地盯着岸上四人。
四人刚觉察着这目光的不对劲,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赵小诗大喊一声,“下雨喽”,便见大片大片的水花铺面袭来,四人赶忙嬉闹着向前逃窜,两个壮实的硕大身影在水中,紧追不舍,不停对岸上众人发动着攻击。
远山如墨,碧绿入眼,鸟鸣声,戏水声,细细微微,嘈嘈杂杂,皆入耳畔。
西涧山一枝一叶镂刻分明,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的枝叶,一草一木,欣欣向荣。
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
傍晚时分,众人皆是嬉闹得疲惫,正围成圈地生火安营,赵小诗绕着火堆跳舞转圈烤干自己的衣物,赵大咪又是不知所踪。
阿蝶倚靠在林大义的身后,二人脸上都挂着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
或许这便是诗文中所说的识卿桃花面,阡陌多暖春。
刘仙儿呆立着面对夕阳,李牧遥默默走到她身旁,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轻声开口,“刘姑娘,伤心之时,自可伤心,开心之时,也应开心才是。”
刘仙儿转过头注视着少年,突然笑道,“我才没有伤心,只是突然想起早年先生讲过的诗,“晚云收,夕阳挂,一川枫叶,两岸芦花。”,今日才知,原来诗中的景色竟都是真的,多谢李先生,此生未在那一隅坐井观天,算是极大的幸事了,往后可没那些光景伤心了,只管随心尽意才是。”
李牧遥笑容更盛,亦是郎朗开口,“一道残阳落山中,半山意气半山红。”
刘仙儿转头盯着他,笑道,“这首我可没听过,是不是小夫子现编的?”
李牧遥伸手理了理发丝抹向后方,随即双手负后,侧脸正对着她,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这一套动作,在心中已演练了许久,今日终是有机会行云流水地做了出来。
身旁,刘仙儿捂着嘴,终还是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山腰落日,雁背阳。
夕阳下的他,终还是个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