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这玩意叫啥大咪?!还有王法吗?!”
朦胧的大清早,李牧遥撕心裂肺的吼声便在营地炸开。
林大义和阿蝶站在五十步外,无奈地盯着他,轻轻摇头,依旧不言。
局外人,局外人,年纪轻轻,打赌啥的,不得行!
李牧遥身前,赵小诗手提着一根粗大的麻绳,另一头拴住那只白虎脖子上,白虎此刻颇为乖巧,半躺着,认真舔着自己的前脚丫。
赵小诗将手中麻绳递到身前,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给你!给你!它可乖了,记得别骑它就行。”
“我不要!我不要!”李牧遥双手狂摆,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惊惧。
赵小诗停滞片刻,见李牧遥不肯接,抿了抿嘴,少女竟弯腰将麻绳塞到了白虎嘴里,一手指着李牧遥,开口道,“去!给他!”
白虎通人性一般,站起身来,昂着头,训练有素地一步步向李牧遥靠近。
李牧遥刚想接着后退,只见白虎突然眼神一凛,压低头颅,龇出獠牙,低吼不断。
李牧遥吓得立马呆立原地,头顶汗珠从脸颊处止不住地滚落。
见李牧遥不再后退,白虎便又恢复那副温顺的表情,叼着绳子,小跳着,几步走到李牧遥跟前,扬了扬头。
李牧遥面色铁青,眼睛余光瞥见远处的赵小诗还在比划着向下拍的表情,似乎在示意拍它的头。
李牧遥这时哪敢有什么动作,一动不动地如木头人般杵在那。
就在这时,见面前男子迟迟不动,白虎眼神又露出一抹寒芒。
李牧遥一个激灵,手条件反射般地伸了出来,双眼紧闭,在那毛茸茸的头上小心翼翼地撸了撸,有些扎手,但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睁眼时,那只白虎居然闭着眼在舔舌头,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凉风习习,吹得李牧遥汗水沁湿的后背阵阵发寒。
“好了,你带它转转吧,半个时辰后记得带它回围栏那。”赵小诗一脸淡漠,显然觉得交接已经完毕了,流程非常顺利且完美,转身就要走。
“喂,狮虎壮士!不不不,小诗奶奶!你别丢下我呀!”李牧遥双腿打颤,两眼晶莹闪烁。
此次出行,少年联想过千千万万种死法,可从没想过变成一顿老虎午饭这种屈辱的死法呀。
不过,此刻的他,一边央求着,一只颤抖的手在白虎头上丝毫不敢停歇,忙碌地撸个不停,隐隐有几根虎毛已被他撸了下来。
赵小诗在远处看到他这副害怕到骨子里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肚子在地上边笑边打滚。
“你再叫两声,大声点!我….我就把大咪叫回来。”赵小诗已笑成颤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李牧遥一咬牙,憋红了脸,心一横!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仰起头,叫得极为大声,“小诗奶奶!小诗奶奶!快把你家宝贝收走吧!”
山谷里荡起一圈圈凄厉的回响。
赵小诗笑得眼角泪花晶莹,单手捶地。
终于在笑得筋疲力尽之际,只见她轻吹一声口哨,大咪猛地转身,一把扑到了她怀里,大舌头在她脸上胡乱舔着。
一人一虎,在地上扭成了麻花。
李牧遥重重呼出一口气,转头瞥见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一只胖子。
少年两条腿一顿带着残影的小碎步退到了林大义和阿蝶身旁,眼睛杀人般地盯着面前的胖子,似乎在无声地质问。
林大义被盯得毛毛地,只得努力憋笑地挤出一句,“大咪挺可爱的吧?”
李牧遥皮笑肉不笑地轻轻点头,转身一脚,重重地踹在他屁股上,印上了一只大大的脚印。
中午时分,艳阳正盛。
李牧遥与赵小诗商议了一些正事,其中包括能否将剩余的黑风寨人员移交给张兰镇处理以及她自己后一步的打算。
关于移交之事,赵小诗欣然同意,那些人于她目前而言,不过是能吃饭的累赘罢了。
说及后一步的打算,她拄着脑壳懵懵地看着李牧遥,似乎是真的还没有想好,或者说压根没想。
少年只好捂着脸作罢。
一行人,吃完午饭便押着那伙被关押的匪人,启程往张兰镇而去,赵小诗和大咪,一前一后,边走边左右摇晃着脑袋,像极了两个一同游戏人间的稚童。
整个北虎营只有不到四十人,皆是些言语不多的壮汉。
不过在眼前看上去仅有些壮实的小姑娘跟前,毫不质疑地马首是瞻。
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降服的这一众人等。
临近张兰镇时,道路趋近平坦,赵小诗嘱咐众人把匪人套上头套,防止杂乱之时有人趁机挣脱逃跑,大咪则是在赵小诗眼神的指示下,乖巧地进入了罩上幕布的四方小马车,应该是大咪出没这些人口聚居小镇的专属座驾,毕竟于民众而言,见到一只吊睛白虎时,哪怕面目再乖巧,恐慌也是难免的。
李牧遥和林大义当头而行,拿着张守仁的保荐文书,说明了押送匪人的来意,守城士卒又见到了林大义这个前两天打头阵的熟面孔,并未进行严苛地检查,只是又派遣了十余人跟随而行。
一路民众见此情景,纷纷让开了路,退至街道两边围观,手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时不时有看出门道的民众传来赞赏欢呼之声。
小黑马被牵着走在最前,昂着头,脚步清脆,颇有些凯旋而归的气势。
见到了熟悉的张家古宅,张守仁带着阔别几日的顾寒岩,顾寒松兄弟一行十数人已在门口等待,显然有人早早地前来通传。
匪患的漏网之鱼被一网打尽,于一地安危而言,是何等的幸事。
“李兄弟,林兄弟,真乃大侠士,顾某佩服。”顾寒岩说着重重地以拳击掌以示尊重。
李牧遥对这些礼仪还不太懂,林大义熟练地还礼,开口解释道,“不瞒二位,这些并非我二人所为,乃是赵侠士的北虎营抓获的。”
说完让开身去,露出一个结实的小壮妞,少女叼着草,淡定地挥了挥手,“小事情,小事情,都是我家大咪出的力。”
众人齐齐拱手,以示敬意。
张守仁吩咐管家安排人员将黑风寨余党引至专门的关押地点,会有专门的当地类似官府的乡绅机构,对每个匪人进行一一会审定罪。
依从前抓获的来看,死罪牢狱各一半,最轻,十多年的牢狱之灾终是跑不了的。
夜晚时分。
张家设了专门的庆功宴,四桌酒肉,码放于阁楼正厅。
落座之后,张守仁率先开口,“在下乃一介书生,不会饮酒,不过今时今日,只管快意就是,各位也且尽兴,开始之前,我只提议,这第一杯先敬欧阳大侠和身死于此战的诸多兄弟,干!”
“干!”众人纷纷起身,一饮而尽。
李牧遥望着阁楼上空空的露台,亦遥敬一杯。
白衣化尘凡间落。
桃花依旧笑春风。
酒是江湖最好的催化剂,江湖有酒,皆为故交,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赵小诗初来咋到,虽不善言辞,却丝毫不妨碍把酒言欢,左手羊腿,右手酒杯,一只脚踏在椅子上,面色微红,却意气正盛,细数着往昔的峥嵘岁月。
星河格外耀眼,春末的暖风,很快便吹倒了一众豪杰。
期间,李牧遥借着酒劲,抓起一只烧鸡腿,偷偷地摸到四方小马车前,见四下无人,飞快地塞了进去,然后伸头入幕,轻声交代道,“大咪兄弟,是我是我,你慢慢吃。”
说完还伸手进去撸了撸,坚硬的毛发刺得他顿时清醒了不少,转头瞥见那幽绿色的两只铜铃紧盯着自己,慌忙缩回手来,再不敢多作逗留,深呼一口气,小跑着离去。
今夜,晚风慢慢。
且暂忘烦愁。
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