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火,将汤盛在盆中带着,纯一背起竹篓,走向石洞。
这些天里,洞中连连生火,保留了些炭,在屋外捡些落叶,点燃,很快便烧起来。
火渐渐旺了,纯一拿着砧凿来到石壁前。
刻去了多余的边角,像的形态已经有了。
他从头开始,慢慢雕琢。
哪里长肉了。
商姝来到纯一身边,捏了捏他的脸。
身形分明还瘦削。
喝了这些天的中草药,只是养了气,并没有多少滋养,连平日里的亏损都补不回来。
逞强。
她轻刮了两下纯一的鼻。
一片片细碎的岩石滑落,纯一用刀细细磨着,样态专注极了。
“之后便这样……”霍行洲对郭引说。
“如此甚好。”
郭引点头赞同,接着感叹。
“北狄节节败退,此战大有希望。”
“还需谨慎,连失了几个部落,折损众多,他们难免会使诈。”霍行洲看着布局图。
“狗急跳墙罢了。”郭引说着给他递了杯酒。
“天寒了,霍兄喝杯酒暖暖身吧。”
“多谢。”霍行洲接过一饮而尽,“我再去看看军中。”
“我同你一起。”
两人走出营帐。
天已寒了,洞外寒风吹着,洞内更是阴冷,纯一中途停手,将汤在火边温了温,喝下。
商姝看着他的唇被汤润的水亮,又因热气多了几分红润。
纯一喝完便放下盆。
但他唇角还有一滴水。
商姝凑过去,吻掉,又轻轻啄了啄。
分开。
一丝痒意传来,纯一舔了舔嘴角,又拿起凿子继续。
一夜过的极快,不知不觉天便蒙蒙亮了。
纯一还拿着刀,没有停的意思。
商姝揽住他,亲了亲他的眼角。
一夜眼都睁着,早就酸涩干痒,纯一再也忍不住,眨了眨。
商姝又移开,亲了亲他的额头后。
离开。
“陛下!”郭引霍行洲看着商姝。
一头发高高束起,身上的甲胄明亮,发出凛冽的寒光。
“走罢。”商姝上了马。
“是。”
两人也跟着上马,朝着身后喊道,“继续行进!”
鼓声响起,火红的旌旗摇了摇,一行人向远处去了。
十一月下旬,商都初雪。
北狄的国都也破了。
王城内厮杀一片,北狄王看着门外的场景,癫狂的笑着。
“哈哈哈……哈哈……”
他踢着桌案,不料脚下不稳,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啊……”
商姝来到殿门前,看着他。
似有所觉,愤力捶地的北狄王转过头,看到商姝后,瞬间面目狰狞。
“你想杀我?”
“嗯?呵呵呵……”
商姝静静站着。
“休想!”
他声嘶力竭的吼,然后跌跌撞撞站起,发疯似的将杯中的酒泼在地上。
“我才不会,被……”北狄王咬牙切齿,狞笑着。
“被一个,无用的女人,杀死。”
他说完便想伸手弄倒烛台。
但商姝的袖箭已射出去,正中他的眉心。
烛台滚落在地上,北狄王的身影也摇摇晃晃倒下。
火开始漫延了,很快燃到他身上。
而北狄王的眼还瞪得死大。
商姝向后退了几步,站到玉阶处俯视混战的众人。
火越燃越旺,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其中。
“大火……”
有人不可置信的喊。
郭引霍行洲闻言转过头,看着身后一片火光的商姝,心中狠狠一动。
“王,没了!”
看着这一幕,奋力挣扎抵抗的北狄士兵彻底绝望,发出无力的嘶吼。
“杀……”
但郭引霍行洲已反应过来,两人立刻喊道。
……
石洞内。
纯一拿刻刀雕着,随着最后一片碎岩落下,佛像。
成了。
他退后,看着。
石像栩栩如生。
线条圆滑,其上的纹式顺畅细致,面容也平静和蔼。
但细细看去,眉眼之间,却有,
商姝的影子。
只是眉目不那再般冷,倒有些慈悲。
纯一静静看着。
洞外狂风大作,吹的林木哗哗作响,也将白雪带着落在地上。
几阵风来,卷着雪片到了洞内。
火狂跳起,便是穿了宽厚棉服,纯一的衣袂仍被吹起。
发间一点湿意。
他回头看,入目皆白。
下雪了。
心剧烈的跳着,纯一回头,对着佛像跪下。
叩首。
纯一有罪。
心中已无佛祖,纯一的佛是意中人。
纯一直起身,再拜。
但方丈说,这是纯一今生的命,和商姝,本就天成。
前世修来的缘,纯一不愿断,割舍不下。
最后一拜。
纯一诚心祈愿佛门此后再生空灵机缘者,普渡众生万物,传播教义,永世昌盛。
岩面冰凉,纯一闭了眼。
弟子纯一拜别圣祖。
良久,他站起来。
低头,一步步走了出去。
兹……
脚踩在厚绵的雪地里,纯一来到竹林中央。
只这会儿功夫,他的黑袍上已有薄薄的雪,覆上一层白了。
他抬头望向天。
昏暗的天际,看不到尽头,鹅毛般的大雪向下落着,绵绵不绝,似不止不休。
几片雪落在眼上。
纯一没动,接着便感到冷凉,他轻微眨了眨眼睫。
融化的雪水便顺着眼角滑下。
像是他的泪。
商姝。
商都落雪了。
水珠从下巴骨坠落,渐渐漫入脖颈,洇进衣角里。
纯一伸手接着。
片片的雪落入掌心,很快便化了。
冰冷的水铺开,有些凉。
他没有撤回,只是仰头,闭眼感受着。
雪大,风也不留情,裹挟吹刮着裸露在外的每一物,将纯一的手和脸刮得通红。
雪,下的更凶了。
身上的雪渐渐变厚,纯一像是披了一件白衣,宛如玉人。
真正的和风雪融为一体。
要随其而去。
这时,商姝走到他身侧。
将纯一揽入怀。
贴着热源,覆盖在纯一身上的雪慢慢消融。
又倔又傻。
商姝亲着他的眉心。
“你该是怕冷的。”
“天越来越寒,要增添衣物,吃热穿暖,保重身体。”
纯一眼睫动了动。
“等我回来,和你一起看雪。”
商姝信里的话浮现脑海,纯一低下头,睁眼。
僵直冷凉的手也垂下。
不能受寒。
商姝说过,让他保重身体。
冻红的手蜷起,又热又痒,纯一毫不在意。
“商姝……”他的声音有些哑。
“都城,下雪了。”
说完后,他便望着雪出神。
商姝从纯一眉间挪开,唇凑到他耳边。
“我知道。”
她亲着他发凉的耳垂。
“这场初雪,我同你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