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雄宝殿里,方丈领着众弟子看着商姝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中。
商姝收回手,对着方丈道,“朕此番来意欲为众将士祈福,愿佛祖庇护,佑其凯旋,保我大商行军顺利,西北安稳”
“阿弥陀佛”
一众僧人齐声喊,接着闭眼颂唱起了佛经。
禅语通达,僧声嘹亮,佛像庄严,这袅袅梵音便萦绕于殿中。
香越来越旺,佛音也愈快愈高,众僧人面容严肃,为商国万民消灾祈福。
站于外围隔着瓦窗的纯一也听到了,只是他还怔愣的望着殿门。
终于,颂唱声慢下来,渐渐息了,方丈率先睁开了眼。
“有劳方丈了”商姝开口。
“阿弥陀佛,陛下仁人之心,爱惜子民,情之恳切,佛祖定会显灵”方丈双手合十。
“今日多有叨扰”
商姝说完就提步向外走,方丈也带人跟着,送她出寺。
墙后头的纯一见她出来,便躲闪似的靠在墙角,但不过一瞬,又隔着瓦缝望。
商姝直接阔步离开,只留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纯一就这般隔着瓦,看她离去。
视野里再无什么,一群僧人去了又回,分散开各干各事,纯一才稍稍回了神。
他的手还扣在瓦片上,指腹的粗糙未散。
她,走了。
纯一忽的垂下眼眸,长长的睫便打在眼底莹润的肌肤上。
他生了一种难言的失落,在心中聚涌。
她是不是,放下了……
纯一如蝶翼的睫轻微颤抖,眉也蹙起,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了瓦片。
久而,他将眉头舒展开,重重抿唇。
她那般的人,不执着于情,便算是脱离苦海,造就万民之福。
这么想着,纯一收回了手,掌心指腹已磨的发红。
他缓缓走向殿门,可不知怎的,却是来到了刚才在大雄宝殿念佛的僧人面前。
“阿弥陀佛,纯一师叔”僧人端正身体。
“方才…发生了何事?”纯一袖口下的手微缩。
“方才来了贵人,进殿上香后,要主持为国祈福,保佑即行的士兵,故诵唱了佛经”僧人实打实的说了。
“阿弥陀佛,多谢”
纯一听完后蜷起的手放开,又原路折回,慢慢进了伽蓝殿。
原有急事。
他跪在了佛前。
或许是僧人的话起了些宽慰,他心中涌聚成团的那股情绪又生生散开。
纯一闭上了眼,专心默念佛经,诵的也是刚才一行人念的祈福经。
而方丈则站于院中,看着他的背影。
快了,快了。
商姝出门后直接上了马车,车夫快马加鞭又朝宫中去了。
官道宽广,摊贩还做着生意,秦玄知坐于马车内抬着帘布,看她离开。
不知多久过去,宫车早没了影,他才吩咐马夫回府。
进了门,丞相正与夫人谈着朝中事,语气愤慨。
“北狄来犯由来已久,这帮野蛮游牧之民屡屡挑衅,抢夺粮食,掳百姓为奴,占国土城池,实在可憎可恨!”
“我知你气不过,但也消消气,总归如今要作战了不是?”丞相夫人语气和缓道。
“哼,幸而郭引请旨出征,陛下也鼎力支持,这回定能将那些蛮子,仗着铁骑为非作歹未开化之野人赶出大商”
丞相夫人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看到门口的秦玄知,便起身招呼他进来。
“玄知怎的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些”秦玄知踏进门。
“玄知,你怎么看?可曾与朝中的武将相识,此番前往西北,镇国除贼,郭引一人怕是不可”
“我与霍行洲有些交集,此人行事稳妥,心思缜密,于兵法有较深造诣”
“此人我倒是未曾听闻,唉,也不知陛下是如何布局谋划”丞相感叹。
“父亲莫急,霍行洲近来颇受太尉赏识,朝中又深知郭引脾性,陛下怕是早有定夺”秦玄知徐徐道。
“也对,也对,我是急糊涂了,操心则乱”丞相站了起来。
“郭引战无不胜,从无败绩,又有智谋,行兵打仗自是无可挑剔,可他有时也太莽直了,若无人压得住,也绝非好事,现有霍行洲为辅,此番作战便更有胜算”
“父亲说的是”
“好了好了”丞相夫人见丞相大有说下去的兴味,急忙打断。
“你自回到家中,便一直在忧心此事,到了这个时辰,还不曾用膳,且吃过饭后再与玄知详谈吧”
“夫人操劳了”
丞相闻言乖乖的跟在丞相夫人后头去用饭,秦玄知也去了偏房。
商姝回到未央宫,宫人已照她的吩咐把军事图送了过来。
她手点在上谷朔方五原等地,继而描着大商与北狄的国界。
团子也在一旁静静的看,等商姝拿开了手才问,“主人人,事情严重吗?”
“不”商姝看着版图。
“哦,团子知道啦”团子乖乖点头。
又是好一阵子过去,站在殿外的盼茵实在是担心,便悄悄走了进来,直接跪在地上。
“陛下,恕奴婢逾越,时辰已久,您整日不曾用膳,还请陛下珍重凤体,移步用膳”
“去安排”
“奴婢遵旨”
盼茵得了令,喜滋滋的起来,忙去安排摆膳。
团子听到吃饭,眼睛也亮了,飞到空中等着。
桌上,盼茵不紧不慢的布菜,然后站在一旁用余光偷暼商姝用饭。
见她慢慢吃着,心才安下来。
她听了些风声,十分担心商姝操劳忧心,损伤了身体。
商姝用完饭后,便去洗浴。
夜渐渐深了,纯一还跪着。
他这次倒是不曾走心,安稳的将那消灾祈福的咒语念了许多回。
板声响起,今日的课业结束了,他慢慢起来,走回禅房。
推开门,却也未歇息,而是又跪在了佛堂前,继续诵读。
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着他的身影。
过了不久,纯一便睁开眼,脑里的画面还未消退。
今日,她当真不同。
纯一看着跳动的烛火。
恍惚间,那背后的火红展翅凤凰似在眼前,那随着步子轻微摇摆晃荡的璎珞玉佩仿佛也响了。
可最是那威仪万千的身形,冷漠冰冷的目光晃了他的心神。
原来她不看他时是那般…
清清冷冷的模样哪里像是红尘客,哪里是悟不透,佛中圣典都领会了,那,那她……
她是真心。
想法生出来,便很快占据身心。
纯一猛地低下头,不敢看佛像,接着整个人不稳,双手撑着地。
似忏悔,似震撼。
无瑕的后颈流着细汗,不久,水光淋漓。
月挂梢头,星斗闪烁。
外头的树被风吹了又吹,叶子敲打着哗啦作响。
房内的蜡烛快燃尽了。
纯一阖上眼眸,跪伏在了佛堂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