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商姝今日显然来迟了,但殿中朝臣依旧满脸喜色。
他们近日可是忙坏了,落实策令,观其反响,找须改之处,却也是乐此不疲,自在其中矣。
见商姝坐在龙椅上,许多人都看向她,其中也包括秦玄知和崔予怀。
两人皆神色微异,眼神复杂极了,不过秦玄知比崔予怀收敛许多,加之自身的气质,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倒是崔予怀根本收不住,明显的很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商姝自是将底下人的反应收入眼中,不过她并不理会,问着沉默的朝臣,“可还有事要议?”
殿内鸦雀无声。
朝中确实无事,改革正是针对之前的所有弊端,如今实施了,也没什么可讲,眼下诸事皆顺,朝臣们只管听从吩咐。
“无事退朝”
商姝站起离开了大殿。
百官恭送她离开后,才三两成群陆陆续续往出走,丞相与秦玄知还在原地,丞相是感慨又欣喜舍不得离开,而秦玄知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崔予怀也和大理寺卿出了殿门,他还魂不守舍,一旁的大理寺卿说的许多话都没听进去。
“崔兄,你今日怎了?朝堂上那般神采奕奕,还目不转睛的盯着陛下,下朝了竟跟无魂之人似的”大理寺卿狐疑的看他。
“我无事,只因改革成效可估见,喜不自胜,难以自持”崔予怀回了神。
谈起改革,大理寺卿便更激动了。
“陛下当真是厉害,改革朝政,整顿吏治,兴农桑,促经济,这一件件施行下去,便是国强民富,盛世在望啊,也难怪崔兄盯着陛下圣颜看了许久”
听他说起商姝,崔予怀有些不自在,遮掩似的扯了扯朝服袖口。
“如今大兴改革,不只是内政,我朝刑法也有更新之势,我等实在是欣喜”大理寺卿继续说道。
“法以明理,对上惩处奸臣恶贼,至下教导恶民小人,达震慑之意,陛下此举圣明”崔予怀徐徐向前走。
“崔兄此言再合适不过,唉,再多言语都难表我心中快意”
“我该回府了,明日朝中见”崔予怀走到了自家马车旁。
“崔兄回见”大理寺卿上了马车。
崔予怀坐进车,回忆着朝堂上的商姝,心跳的极快。
养心殿中,团子正趴在桌上看商姝写字,宫女照例送来了冰酥酪,解暑的凉茶和几样点心。
有了吃食,团子就待不住了,不过还是等商姝吃过后才畅快的嚼起荷花酥,连一点渣子都不剩。
商姝不贪口腹之欲,挑着吃了两三块冰糕,喝了几口冰酥酪,又执笔在纸上写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收放有度,宣纸上的字也潇洒飘逸。
纯一一早晨都在忏悔自己早课时的走神与妄念,可大抵是亲身经历,且是头一回,故根本冷静不下来。
又是午斋时刻,他站起来缓缓走向斋堂。
虽说昨日只吃了一顿,他如今却还不饿,打了少许的白饭,就着面前的素三丝吃,又盛了半碗降暑的绿豆汤喝下,径自去后厨洗碗。
碗筷放好后,他匆匆走出斋堂,本是打算直接回禅房,可不由自主的就去了后园,站在了昨日商姝落脚的地方。
“我会等你”诸如此类的话又涌现在脑中。
尽管情绪已不如昨日激动,可一夜打坐,莲池里那般,现下站在这里,也好似能感觉到商姝的绵绵情意了。
“商姝”纯一轻声念着。
不仅是样貌姝丽,胆识才学能力也过人,姝字配得上她。
但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告诉他名字又意欲何为。
树叶飘落下来,拂过纯一瘦削的肩,又怀念不舍的随风落在地上。
不远处佛塔上的风铃招摇,纯一抄小径走过去,站于在相国寺圆寂的大师墓碑前。
大师圆寂时是百岁高龄,一生钻研佛法,传授经义,不留恋红尘,也不曾生了贪欲,更不沾人间爱嗔痴恨别离,根本谈不上破戒。
纯一站于他的墓前,尊敬之余,心中更想请教一番。
人生百年,竟克服了种种欲念,圆满离世,而他不过双十年华,就有了破戒之势,心不静,不清明,在大慈悲佛祖面前失神,且竟于那事上……
纯一看着碑文。
在寺中多年,他早已熟知,幼时不觉有甚,现在才懂得大师的境界。
大师,修行多年,你可曾有欲,可生了情?
风铃声叮当作响,纯一听着心也不静。
他是染上几分贪念的人,在大师前,也心生惭愧了。
纯一双手合十对着佛塔一拜,在一片警戒的风铃声中,回了禅房。
心不净,拜不了佛,他直接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却毫无睡意。
纯一什么也不做,就套着早晨的僧衣躺在床板上。
养心殿里的冰化了,宫人们小心翼翼,抬着盛满冰块的炉子进来。
团子看着方方正正的大冰块,贴了上去,十分舒服,它懒懒的躺着。
商姝还在写,写过的卷纸铺撒在地上,竹苓在一旁研墨。
她不敢乱瞟,余光中只可见商姝手腕转动,很快一页密麻的纸就又翻过了。
其实陛下是顶好的。
竹苓在心中想着。
体恤下人,一点都不难伺候,冷面少语,但心对着纯一法师却是热的。
知他念佛,便送经书孤本,昨晚回来后又是去国库,现在更是手抄佛书,投其所好,倒是像极了话本里温润儿郎对女儿家的追求了。
不过,得道高僧,长在佛寺里的清冷和尚,究竟会不会沉溺于此,生了情爱呢?
竹苓不敢想了,专心研磨。
总之陛下这般好,该是无人拒绝的。
商姝执着笔沾了墨水,又继续写。
研完磨,竹苓站起来,去洗了手,又到案桌的另一旁,动作小心的将堆在一起的卷页散开。
大殿宽广,这经义也快铺满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