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半年积累的事根本不是一两天能说完的,早就存在的弊端,近日刚显露出来的,藏了许久没说出口的,接连几日,朝堂上都热闹的很。
魏卓严川的案子审完了,大理寺卿就迫不及待的结案,也不等秋后问斩,找了个日子将两人游街示众,在商都最大的菜市场里行刑,了结了他们。
那一天,全城百姓们痛快极了,沿着囚车经过的街道,一路跟随,瞄准方向,把腐烂的菜叶子臭鸡蛋朝魏卓严川身上扔,看着两人头上身上挂着东西,滑稽至极,一人认命一人不服的样子,满城哄笑。
心系国家的朝臣也高兴了,唯有与魏卓一丘之貉的人慌张胆寒。
人头落地,商国的两大奸臣结束了生命。
同时,魏府也被抄了家,魏卓的家眷成了奴籍,连同仆人一起通通流放,从府里抬出来的金银元宝,无数珍贵玩意全充了公。
抄家那日,早就深受魏卓迫害的百姓将魏府给围了,看着昔日装模作样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趾高气昂用鼻子瞧人的恶奴家仆成了个落魄狼狈样,异常解恨,纷纷拍手叫好,将所有的心酸苦楚与不满全都宣泄出来。
看完了热闹,人群散开,各自回家了。
有些人准备去寺里上炷香,拜拜佛,期盼当朝陛下能够将贪官污吏除清,多提拔些清官贤臣,不说好日子,至少让他们生活平平淡淡,不为温饱生存发愁。
有些官员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近来在朝堂上施展了抱负,将憋在心中许久的宏图大志一一展露,高兴又满足,巴不得即刻去相国寺里烧香拜佛,寺里香火旺起来了,国运亨达,也能保佑国家昌盛。
大臣们如此,连带着家眷也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里,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拜访方丈,找他算命测运的人也格外多,有些香客甚至住在了客房里,在寺里安顿下来。
又是一个朝廷命妇,王公大家的贵夫人走进了方丈的院子,身边只跟着一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子。
妇人带着丫鬟走进了禅房,小姐则由一丫鬟伺候在外面等着。
纯一来找方丈本有些事,结果方丈忙于应付官员夫人,传播佛法,阐释经书,他站在一旁静静听了会儿,就无甚兴趣了,从禅房里退出来。
“纯一法师”那小姐的丫鬟见纯一出来了,轻声叫他。
纯一今日依旧着黑袍,衣服虽松垮,但掩不住他清瘦挺拔的身形,眉眼淡淡疏朗,脖子上的挂珠稳稳的贴在身上,周遭的气质自动与人隔开,但又不显冷漠。
他目不斜视,双手合十站定,“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
丫鬟有些难以启齿,斟酌着词语,思量了一会儿说:“纯一法师是得道高僧,佛法钻研的深,我家小姐对佛经颇有兴趣,私下研读却有几处不通,想求法师指点一二”
话说到这一处,那站在一旁的小姐面红耳热的,却是含羞带怯的看向纯一这边。
“阿弥陀佛”
纯一面不改色,徐徐开口,“贫僧道行太浅,尚在修行,说不上指点,施主若探求佛法,需日日领悟,真心待佛便是,我佛慈悲,定会感受到施主一片真心。”
那丫鬟哪里还有不懂的,她正是怀春的年纪,又得了指令,能在纯一面前说出这话来已鼓足了劲,再不好拦他,退到了一边。
“贫僧告辞”纯一离开了方丈的院子。
丫鬟看着他的身影久久失神,接着红着脸,退到了小姐跟前,那小姐也是一阵晃神,满脸娇羞,还痴痴的望着纯一离去的方向。
丫鬟最先缓过神来,低头看着地。
佛家宝殿岂能想这些事情,简直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罪过,罪过。
丫鬟默念了好几遍,但还是忍不住的想。
纯一法师这般好颜色,就算是剃度出家,一身粗布麻衣,也遮不住他的神姿风采。
这样的人,沾染上情爱是什么样子?也会为情所困,爱而不得,痴迷于一人吗?
若真如此,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得他青睐,只怕是神女一般的人物吧。
那小姐才回了神,只是眉眼之间的羞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她端坐在了石凳上。
罢了罢了,纯一法师这样的高僧,寻常人只远远看一眼就好,不能亵渎的。
院内吹起了风,那小姐满心的欢喜和爱慕却是吹不散的。
丫鬟看清了小姐的反应,抬头望着院中的一棵松树,枝干粗壮,苍劲有力。
如同她见过的方丈,倒是与纯一法师不同,他是雪后的松竹,清冷却带有风骨,绝不会弯腰。
丫鬟摇了摇头。
和尚动情这种事只能在画本里看见,全是给夫人小姐解闷的,不能当真,尤其是纯一法师这种。
纯一从方丈的院子里出来,知晓今日香客多,就绕了常走的道,专挑僻静的石子路走。
小院清幽,青竹繁盛,他穿着僧鞋在石字路上慢慢向前,挂珠却是极稳,像是长在了衣袍上,一动不动。
“女帝当真是变了呀”一道声音传来。
“可不是,连着几日都没发脾气了,也能听下去朝臣讲话了”另一个人说着。
竹林茂密,看不清是何人说话,但纯一无心听他人窃窃私语,快步走着。
“最好将那一派恶贼全都赶出朝堂,那样才清静了,不然我心里总担忧,哪一日再出现魏卓严川,实在让人焦心”
“怕是不会了,有丞相担着,满朝文武官员检举,再不会出现一个靠溜须拍马上位的人”
“但愿但愿,她若真能明辨是非,爱惜百姓,懂帝王之术,长此下去,商国有望啊”
“何愁赶不上先女帝执政时的光景”
……
竹林环绕,纯一终于走完了,他从小圆门中出去,走在青石板上。
自小耳目灵敏,他什么都听到了,实属无心之举。
朝堂中具体如何他并不知晓,却也明白香客连连,朝臣百姓一时聚集,定与国事有关。
原是如此。
只是,那女帝真如他们口中所言么。
纯一敛眸,继续往藏经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