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迟早已睡下,殷姝看着陈府送来的拜帖,看完后,在桌子上放好,抱着沈迟睡去。
第二日,殷府里的众人早早起来,打着万分精神,将府中各处收拾干净,等着太傅来。
沈迟被殷姝抱着打扮,他今日穿了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头套有淡色窄袖对襟褙子,梳了个双蟠髻,插着透亮的琉璃簪,缀满小小宝石的梳蓖和珍珠制成的珠花及发带。
殷姝给他上妆,用眉笔轻涂,画出了远山眉,在两颊处薄施檀色水粉,用口脂将他小巧的嘴唇抹得更浓。
妆好之后,沈迟懒懒的睁开眼,他睡得饱,加上晕了水粉,显得气色极好。
“我们什么时候去?”他半搂着殷姝,在她怀中翻身。
“等等”
殷姝给他涂着手药,细致到不放过每一个指缝。
“好”
殷姝润开了手药,用帕子擦了手,端了放在旁边的温热的一碗和羹,给沈迟喂着。
沈迟小口小口的喝完,又吃了两三块点心,算是饱了。
这时,管家呼吸急促,敲了院子外的门, “主子,主君,陈太傅到了”
“嗯,知道了,好生招待,我即刻到”
“是”管家又匆匆忙忙的跑开。
沈迟听见人已经来了,便有些慌乱,可再一细想,就觉得不对劲。
太傅?朝中好像仅有一位太傅,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嘛?
殷姝才把沈迟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出了院子。
前厅里,太傅细细观察着殷府的布置,眼里意味不明,陈夫郎则已是等不及了,沈迟就是他的支柱,一找到,他整个人就活泛起来,今日特地打扮了一回,比昨日多了些精神气。
听见脚步声,陈夫郎立刻站起,往门外张望,紧张的绞着帕子,待看清人后,倏的不动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有些羞涩和不安的沈迟,眼里盈起泪水,嘴张了又张,就是发不出声音。
沈迟望着陈夫郎,看他那个样子,心里有些难受,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就是忍不住的想亲近。
他也看到了太傅,这才想明白,她那日奇怪的表现,全然是因为自己。
太傅也站起来,搂住夫郎,朝殷姝和沈迟身边走,用满是怜爱的眼神凝视着沈迟。
“孩子,我是你母亲,他是你父亲”太傅说着,陈夫郎的嘴也张开,喃喃的叫着我的孩子。
沈迟头一次收到这么关切又带着怜惜与愧疚的眼神,心里也酸酸的,不由得抓紧了殷姝的手。
“迟迟,不怕,照我昨日说的,慢慢来”殷姝晃动着两人交握的手。
沈迟有了些勇气,想张嘴喊,但那一声母父就是说不出口,结结巴巴的喊了句,“太傅,太傅夫郎”
沈迟说完就立刻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们失望的目光,心里生出点点愧疚与无助。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说不出来。
太傅只是一愣,接着应下,陈夫郎却是完全控制不住了,流着泪往沈迟跟前靠,抓住他的一片衣角,“诶,好孩子,叫不出来没关系,是爹对不起你,我们慢慢来”
沈迟听着话心里更难过了,酸胀的好比春日里未熟的青杏,口口都发涩。
“好孩子,抬头,让爹好好看看你,我等的太久了”陈夫郎语气里带着乞求,面上又满是喜爱。
沈迟眼角也洇开泪,牙齿咬着唇,慢慢抬起头。
“我们阿迟真乖”陈夫郎宠溺的看着抬头的沈迟。
几种情绪掺杂着涌进沈迟的心里,他眼中的泪流个不停,忍不住抽咽。
这就是父亲嘛?
“好孩子,你是爹的珍宝,是爹放在心尖上的珠玉,不哭,不哭,你一哭,爹心里就难过,跟针扎了似的”陈夫郎心疼极了,泪也跟着流的更凶。
“我们宝儿的眼泪是金豆豆,不能掉的”
陈夫郎说完,沈迟的泪水就从眼窝中掉落,成串成串,线似的。
“不要哭”
陈夫郎急的就要去给沈迟抹眼泪,这一回,沈迟没有躲开,也没有逃避,任由陈夫郎揩去他脸上的泪。
陈夫郎拿起帕子轻轻的擦,一下下的拂过沈迟的脸颊,动作极轻柔。
太傅在旁边看着夫郎和儿子,心里也极不好受,悄悄背过去抹掉眼角的泪。
“迟迟不哭了”殷姝安抚着情绪稍稍缓和的沈迟,在他掌心挠了挠。
沈迟被三人关爱着,也不再哭,抿起唇对着他们笑。
“阿迟跟爹说会话,好吗?”陈夫郎见沈迟不哭,也不流泪了,红肿着眼问他,眼神可怜的很。
沈迟有些犹豫,看了看殷姝,在她的点头示意一下答应。
“哎,好”陈夫郎拉着沈迟就要在椅子上坐下。
殷姝说了,“前厅里有些冷,迟迟跟陈夫郎去房间里,慢慢聊”
沈迟点头,带着陈夫郎往迟阁里走,出门的时候,陈夫郎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两张相似的面容同样挂着笑。
人完全没影了,太傅和殷姝才收回目光,太傅拂袖坐下,殷姝还在旁边站着。
一时陷入沉寂。
太傅正色,问殷姝,“你想娶我家阿迟?”
她看出了沈迟对殷姝的依赖,那满心满眼的信任可不是随便就能生成的。
“学生想娶”殷姝对着太傅恭敬的行礼。
“我若不嫁呢?”太傅眯起眼。
“学生自然竭尽所能,让您和夫郎放心”
没用阿迟做借口,也不会利用他的一片心意,反倒说自己会用心。
“哼”太傅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挑刺的话。
“此次会试有把握吗?”她审视着殷姝又问。
“请太傅放心,迟迟必然值得最好的”
“倒是自信”太傅摩梭着茶杯,喝了口茶。
迟阁,陈夫郎跟着沈迟推门走进去,见到院子里头的秋千有些惊讶,转而进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室内。
两人坐在小榻,香炉慢慢熏着,在空中荡开气味。
“让爹好好看看你,今年都十六岁了,长的这么大”陈夫郎手摸上沈迟的脸。
“你生出来的时候可小一个,但却是极乖的,一点都不闹,抱在怀中可软乎了,爹都怕碰坏了你”指尖是温热的触感,陈夫郎才觉得真实了。
“当年,唉,不说了,是爹太没本事,保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爹这些年一直梦到你,念着你,想你长成哪般,在哪里活着,吃的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沈迟听着陈夫郎讲述,心中波澜四起。
原来真正的母父,会一直念着自己,不管他在哪里,在不在他们身边,都会牵挂着他,为他的伤痛难过,为他的幸福开心。
心中的热流一道高过一道,沈迟缩紧了手。
原来被人惦念是这种感觉。
陈夫郎滔滔不绝,讲完陈家的事,就一直询问着沈迟的过去,见沈迟有些拘谨与推辞,心下对沈家更恨了,怕引起沈迟的伤心事,就换了话题。
“她对你好吗?”陈夫郎握住沈迟的手。
“很好,极好,她心悦我”沈迟谈起殷姝,不自觉的笑着,笑意是打心眼里放开。
陈夫郎看清了沈迟的那份真挚与喜悦,心里明白了。
“一定要嫁她?”
“嗯,必须嫁给她”沈迟认真极了,不停的点头。
“好,爹支持你”陈夫郎怜爱的看沈迟。
院子以沈迟命名,屋外打了极好的秋千,房中的陈设件件不凡,一切是按照男子家的闺房打造,加上刚才的处事作风,再者,他的阿宝喜欢,他能有什么不满意。
“带我转转,好吗?爹看看阿宝住的房间”陈夫郎温柔的笑。
“嗯”
沈迟有些受不住,快速站起,带他转着看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