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
从落地窗往外看,还能看到院子里的那座秋千,屋顶的灯光与月光相互辉映。
原恒河单手插兜,隐约可见秋千还在随风转动,他没有转头,只是说道,“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他顾着往日情面留有余地,对方倒是改头换面给他来了一招金蝉脱壳,他手握底牌却无法出手。
这世间仅有的一串琥珀桃花,现在成了一把双刃剑,护了她,也害了她。
他就是加急去做个上万个同款,也于事无补了。
夏哲越沉思良久,缓缓道,“这个陈雪云,有点邪门。”
信息时代,数据网就像一张缠绕纵横交错的大网,一切都有迹可循。
现在网上的风向正热,她的一切信息都像透明的被公布于众。
包括她的母亲和继父的事,又重新落入大众视野中。
他知道她对她母亲的事有多耿耿于怀,好不容易这几年使得她淡忘些,又重新将结痂了的伤疤划开。
她借住在他家,他上学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她去H市,包括她与Ann曾经的交锋,她的一切踪迹,都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了她妄想攀高枝的理由。
他将之前的事情说了,末了,加了一句。“你也是。”
他看着对方,对方也转过头,与他对视,眼中似有风暴攒聚,而后渐渐消散。
原恒河转身重新面向窗外。
他柔顺的黑发下,是一双冷静自持的眼,在银白的月光打下来时,投下了层叠的阴影。
夏哲越知道他生得极好,与他是相差甚大的类型,这会儿近距离接触下,他心头的酸感破土而出。
也只有这样一张令天地失色的脸,才能让她那般难以忘怀,记住了这么多年。
原恒河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听说过古武世家洛家吗?”
见他摇头,原恒河继续说道,“四十多年前,传闻洛家有一传世之宝,可聚天地之灵气,更甚者,有人说,它可跨越时空间隙,召唤异世时空之门。”
“……”
“传闻即便是传闻,也吸引了无数饿狼伺机而动。洛家就此遭遇灭族危机,而洛家最后一代传人,便是洛风,也就是洛朵幻的父亲。
其中追踪最为狠辣的,便是青狼帮的首领——凡湃。”
“……”夏哲越惊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母亲郁薇,从小与洛风携手长大,郁老爷子曾想将她许与洛风,却遭拒绝。他本就无心风月,又抱着血海深仇,不愿连累郁家,自行踏上逃亡的路……”
在原恒河的口中,这段深藏了几十年的故事重见天日。
在那之后,还是少年人的洛风一面逃避追捕,一面苦练技艺,他一对鸳鸯刀使得极好,这对洛家的传世之刀,是他最后的留念了。
他的母亲并非他的母亲,只是在他逃亡路上,撞见的一位失去独子的孤苦老妇人。
在他受伤之后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悉心照料着他,给了这个麻木孤寂的少年最后一丝温暖。
后来他又无意间救下一个少年,那少年常伴在他身边整日叽叽喳喳,又因一次变故,自身携带的技能得了凡湃的青睐。
少年知洛风心事,干脆顺势而为,进入了青狼帮做了内应,时时与他报告对方行踪。
只是有些事,到底是来不及了……
“两年前,让你带洛朵幻逃离度音的那条消息,便是我发与你的。”
他无法久待于此,他还有他的使命,他与耿离白设下一个局,只为了收网,也是为了收回本该属于洛风的东西。
他眸光淡淡,在夏哲越提到那个两字纸条的时候,似乎有些奇怪,又似乎觉得理应如此。
原来陈雪云这个变故,早有端倪。
“那个字不是南,而是苗,苗疆的苗。”
他无意说太多,面前的人很聪明,他只需要稍微提点一下即可。
夏哲越果然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他默不作声,困扰他许多年的迷惑,也有了拨云见日的势头。
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你的本名不是这个吧?”
他只记得,那座孤零零的小坟包写着“小羽”二字,所以他的名字里……
原恒河转头看着他,微微点头,“耿离白知道吗?我在L国的那些年,为了掩人耳目,他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肆意张扬的男生一双眼眸熠熠生辉,掰着手指头在他面前跟他商量着。
“小孩,你看你是恒源村过来的,我们给它反一反,就姓原好了,原恒原恒,好像有点奇怪。哦你们村里有条河是不,就叫原恒河好不好?”
夏哲越:……
果然,够随意。
想到那个狂炫鸡腿可乐的人,他也有点忍俊不禁。
心头松快一点,就听到原恒河说话的声音。
“承蒙关照她了,这些年。”
原恒河伸出了手。
专往他心窝子扎刀是不是。
夏哲越抬起头想说什么,对方的眼里只有认真,他无奈叹息,也伸出手,与他握住。
两个男人的手在空中交握在一起,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
“好好对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从来是她自己,他也尊重她的选择不强求。
他只会,在她想回头的时候,一直等在身后。
原恒河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抽回手轻轻在他的肩膀拍了下。“下辈子吧。”
他上楼去了。
夏哲越坐到了沙发上,桌上还有她未喝的那杯水,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路向下,他的眼里,藏了深深的苦涩。
在月光下,他静默得像个雕塑。
原恒河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床上坐着的人,小夜灯发着淡淡的光。
“怎么又醒了?”
他坐在了床边,把幻幻拥入怀里。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嗓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睡不着。”
他摸着她的长发,动作轻柔,就听到她问他。“你真的是小羽哥哥吗?”
他都有些怀疑,她刚刚是不是趴在门缝偷听了,但还是回复了她。
“当然。”
“那为什么……”
她没说完的话被他吞入口中,一吻结束后,她苍白的唇都有了鲜艳的痕迹。
他拉着她的手,把她再次拥入怀里,温柔地说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的话,我给你讲一辈子好吗?”
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他蛰伏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年的女孩,不是让他人用污言秽语和肮脏手段来欺负的。
他从来不是个良善的人。
他唯一的温柔和耐心,都只给了她。
既然他未曾参与她的成长,那么她未来的路,会由他护着,顺顺遂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