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府回来时,玉衡一眼看到他,心便沉入了海底。
“郎君,你是怎么了?”
她急忙让婢女退去准备补品,扶着明显意志消沉的丁少阳坐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千万不要吓我!”
丁少阳将她抱在怀里,轻叹一口气:“大乾,完了啊!”
“怎么?”玉衡错愕地望着他。
“我去火罗一趟,千方百计弄死完颜达,就是想要火罗乱上几年,给大乾一点喘息时间,可惜啊……”
丁少阳轻轻摇头:“火罗上下如狼,随时都能择人而噬,火罗的二皇子即位,或许要花点时间来整合一体,可是一旦那头野狼转过头来,大乾就像是块任它饱餐的肥肉!”
“可是大乾的两大柱石之臣,却个个都是腐朽不堪之辈,号称大乾至坚的十万边军,不过是纸皮老虎,廉俭闻名的首辅,实则是个奢靡酒色的弄权之臣。”
“皇帝自以为权术太极玩得高明至极,却不知道这两大柱石全是不堪之物,再平衡也依然是不堪,到火罗举刀南向时,何人可以逆其锋芒?”
说到这里,丁少阳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此时再想起当时古恒对官员的痛恨,更是深有所感。
不是大乾百姓不济,不是大乾没有英豪,实在是朝廷所用之人,都太让人失望了。
而这些,并不是他能改变的。
玉衡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郎君别太担心了,大乾,不是还有你,还有巩弢等像你一样能战的将士吗?”
“不够啊,远远不够!”丁少阳苦笑着。
堵一个口子,哪怕就像是刺杀火罗皇帝这种事情,他丁少阳拼命也能做得了。
可要是千里溃堤,就算是有一百个丁少阳,又能奈何得了?
“十个不够我们便再找一百个,一百个不够便再找一千一万个。”
玉衡哪管什么道理不道理,只不想让自己男人这么忧心:“郎君连火罗皇帝都可以灭杀,若觉得诸宗海和薛诚颐不行,大可找机会将他们踢掉?皇宫龙椅,也不是千古不易的,赵玄机若不行,便取而代之!”
丁少阳全身一震!
不错,就算是龙椅,也不是千古不易!
他以前只想着将眼前的事情做完,便撂下挑子归隐田园,跟一堆大大老婆们吟湿做对,研究研究身体构造,却从来都没有把权位放在眼里。
可是如果真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他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三才命格,是接触归谷一脉时便听到最多的词。
如果真是注定要他不平凡一回,那他便取代皇帝改改大乾的命运!
“如果我真的要搏这一把,你不怕吗?”丁少阳认真问道。
“不怕!”玉衡十分认真地道,“别人贪恋的是权位,郎君要的跟他们都不一样,既然反正都有此一劫,那不如在郎君手里搏一把。”
“我说的是你。”丁少阳摇头,“你堂堂郡主,不怕被我拖累,走一条万劫不复的路吗?”
玉衡却笑了起来:“郎君真傻,我那个不争气的爹都想要夺位呢,若说拖累,也定是被他拖累的,郎君若是能早一步,说不得还能救奴家一命呢。”
“哈哈哈哈……”
丁少阳被她说得有趣,不禁大笑起来,刚才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现在,或许还不到那一步,但说不得,我们是该做点准备了。”
……
第二天,丁少阳换了一身书生长袍,手执折扇,悠哉悠哉走入近日最为火爆的天香阁。
这天香阁本是青楼,但属于比较高雅的那种,里面大多是清倌儿。
也有能办“正事”的,只是占了少数。
后来干脆改成乐坊,成了个“不干正事”,至少是不明着“干正事”之所。
改过之后,无论是来的人还是赚的钱,反而更多了,可见越是喜欢装逼的地方,就越容易哄抬笔价。
这段时间又来了一个乐仙荆凌儿,使得天香阁每天都人满为患,甚至已经开始挑客了。
那些样子粗俗,不像风雅人士的,就算是给钱也不接待。
“荆凌儿姑娘出题了,梅诗为题,不限韵,一炷香得佳句者可上一层楼。”
丁少阳刚刚进门,就听到众多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来回走动,苦思冥想着诗词佳句。
这帮人,要是能在家国大事上也这么上心,怕是能找出不少人才。
只可惜啊,在普通人看来,现在的大乾还正值盛世,完全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呢。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丁少阳摇扇轻吟道。
“这么快?”
众人都惊讶地望向丁少阳,却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家的青年才俊,竟然能在得题之后,出口成诗。
但是看过之后,又都纷纷摇头,谁也不认得。
丁少阳本来就是入京之后一飞冲天的人物,相比起宫外来,他在宫内宫女中的名声倒要高得多。
“这位公子好文才,凌儿姑娘非常喜欢这首诗。”
一个侍女下楼含笑道:“公子可以上二楼了,姑娘还说,要是你再作一首兰诗,可以直上三楼。”
丁少阳笑笑:“哦?那连作几首,可以直接见到凌儿姑娘呢?”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知公子可有佳作?”侍女机灵地回道。
丁少阳将扇子在手中拍了拍:“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
“出口成诗,真的是出口成诗啊!”
有人重复诗句,有人则是喃喃惊羡这份才华。
只有丁少阳在心里好笑,抄……嗯,借别人的诗果然是好用。
“公子大才,那敢问公子可有菊诗?”侍女狡黠道,“若是有的话,可以直上四楼。”
众人不禁惊叹,五楼就是荆凌儿的居所,也是天香阁的最高处了。
可是再怎么有才的人,也不能这般不讲道理吧?
谁料丁少阳仍是张口就来:“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不等侍女开口,丁少阳又接着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是竹,后面一首是竹诗。”
众人惊讶同时,也在感叹,这人是要直接进荆凌儿的闺房了。
侍女却掩口轻笑:“公子出口成诗,凌儿小姐说,若是公子能弹一曲她未听过的佳曲,公子便可以直上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