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慈庆宫则是热闹起来了,先是贵妃带着人过来慰问了一番,然后又留下了好些人。
然后就是大内总管带了不少人过来修缮打理慈庆宫的每一处角落。
此前有了顾锦圆的提醒,太子对于眼前的变化,倒是显得很是淡定,这让其他人见了心里不由暗暗纳罕。
当初赵皇后离世,太子也不过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
在这个慈庆宫里,相当于是被幽禁了三年,可是他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儿这个年纪在这样的环境生长的孩子应该有的害怕和紧张。
且看他那般宠辱不惊的样子,说话行事,都如同一个小大人似的。
更不要说进退有度,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成熟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家气度?
底下的人不同于上面的人那般,能够想到那么多政治上的考量。
众人只看到这一直如同冷宫的慈庆宫忽然又热闹了起来,不但朝堂上的大人们关心了起来,连贵妃娘娘也都最开始频频探访。
难道说,陛下对太子又生出了父子之情?
这天家的感情,谁也不敢乱猜,但是这把热灶得要先温上。
秋菊和春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内务府新搬过来的东西,她们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一直担心今年冬天殿下没有新棉被睡,现在好了,这送过来的都是今年的棉花,一点儿陈气儿都闻不到,可见陛下是真的开始关心我们殿下了。”
顾锦圆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们的话。
她看了一眼太子离开的方向,然后想了想,便让秋菊和春兰两个人去安排新入宫的那些人的住处,自己则跟着进了书房。
果然看到太子并没有同平日里一样在练字,而是坐在后门口,对着前面的那片竹林发呆。
顾锦圆慢慢地走了过去,然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殿下好像跟我说过,你从来都不哭的。”
太子闻言一惊,连忙擦了一把脸颊,发现手上空空如也,才反应过来是顾锦圆故意逗他,“姑姑!”
顾锦圆看着他那张小脸不由噗嗤一笑,“你真的没有哭过?”
“那是当然!”太子对这样的问题似乎不屑一顾回答,“母后说过,我是男孩子,遇到事情就要解决事情,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顾锦圆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眼睛里有些叫人看不懂的神色。
“其实……”她想了想还是认真道,“你母亲说的不对。”
这话一出,太子的表情立刻便不好看了,“我母后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确的人。”
“这世上没有人永远是正确的,”顾锦圆不避不让,“人生下来就有七情六欲,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只是这些情绪,需要看看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若是面对着值得的人,不管是开心的大笑,还是难过得大哭,都是可以的。”
太子显然不认同她这话,他轻嗤了一声,“你知道我母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我母后说的话当然永远都是对的。”
顾锦圆没有再纠正他,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想念你母亲吗?”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暗淡了下去。
这个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心里承受了太多,所以很多情绪一直被压在心里,那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都是过多地压在他身上的重担。
顾锦圆看着很心疼,“在你眼里,她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吗?”
“你见过我母后的吧!”太子忽然转脸看向顾锦圆。
顾锦圆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见过的,只不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那你觉得我母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顾锦圆努力地想了想,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刮着,好半天才道,“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记得她对我温柔的笑。”
太子闻言脸上有些落寞,“母后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那是在别人的眼里。”
顾锦圆的心蓦然被这句话撞到,她看着面前的孩子,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母后其实很严厉的,上次姑姑你说我身子练得不错,实际上我三岁就开始练功了,师父就是我母后,只是我母后不教我别的招式,就是让我练那些基本功。
不管是六月酷暑,还是冬月寒霜,就像是姑姑你这样,每天早上让我扎马步。母后对我的管教很严格,我三岁就能默写《论语》,规矩礼仪一点儿都不会错,因为母后说我是太子,太子要有太子的样子。”
顾锦圆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憧憬的眼神,“她真的对你不温柔吗?”
太子像是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无奈道:“也不算,只是我觉得,母后好像对五弟比对我温柔多了,她很少对我笑,虽然也不会凶我,可是……好像他都没有怎么抱过我,除了我生病的时候。”
太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眼圈儿终于红了。
就在顾锦圆以为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又高高地扬起了头,然后认真地看着顾锦圆,“但是我母后很爱我,她很爱很爱我。”
顾锦圆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道:“当然,我小时候跟母亲进过宫,就坐在坤宁宫大殿的角落里跟宫女玩投荷包的游戏。
我记得那会儿娘娘就跟我母亲说起殿下,说殿下很聪明,也很能干,比府里的几个舅舅小时候都要厉害。”
太子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他满眼都是惊喜地看着顾锦圆,“是真的吗?母后真的是那么说的吗?”
顾锦圆无奈道:“那会儿我也小呀,而且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具体的我也记不清啦,但是我记得我听到娘娘夸你来着。”
“那当然,”太子的脸上立刻就神采奕奕起来,“我娘最喜欢的就是我了,虽然她很少说,但是我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
就是……”
他说着像是有些遗憾,但是已经不像方才那么落寞了,“就是我现在想想,还是很希望能让母后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