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安岭城后,埋头赶路。
接下来的一天,没有再遇到什么贼匪侵扰。当然,以他们现在的队伍规模,一般的贼匪也不敢靠近。
由于队伍中有拉着行李物资和伤员的马车,加上战乱中的官道大多破败失修,一行人根本走不快,一天下来,除了吃喝和睡觉的时间,也不过能走百余里。
时间,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众人才终于是到达了永峰城。
永峰城的规模没有安岭城大,但也算是芒州境内的一座中型城池,人口不少。
以常理来看,同样地处要道的永峰城,城中理应也十分繁华热闹,但南忘一行人进城后,所见的景象却是完全出乎预料。
永峰城内,街市规模虽然也都不小,但却无甚繁荣可言。
一行人在城中行去,只见街边不时就能看到乞丐和逃荒的难民,不少店铺也关门闭户,牌匾塌落,颇显凋敝。
众人看得眉头微皱,心道看来这外间的传言,在永峰城竟是一点不假。
此前,外间传闻永峰城的官府收税极重,苛捐杂项繁多,而玄阳门与官府勾结,亦是霸占着永峰境内的大部分产业,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是以永峰城的钱,全都进了极少数人的腰包,百姓穷困难言。
“这永峰城……天理公道何在啊?老天爷,您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一路行去,南忘几人刚走进城中心区域,便看到一条街边围聚了许多百姓,其中,更是有人在仰天悲号。
听起来,像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南忘顿下脚步,眉头微皱。
“过去看看”。
南忘开口,与朱六、林肥牵马走过人群,只见人群围聚的前方,跪着一个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衣衫破烂,瘦骨嶙峋,一看就是贫苦百姓。
在老人跪地的前方,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客栈。
自南忘一行人进城后一路走来,眼前的这家客栈是几人见到的最为气派华丽的建筑了,这与永峰城整体的凋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儿本在这永峰客栈中做工,半月前无故身死于此,尸骨无见……”
“我老伴前来讨要说法,又被客栈老板王彪的手下打成了重伤……”。
“如今官府视而不见,我们无处申冤,跪求大家帮一帮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我和我那奄奄一息的老伴,只想要一个公道!”
客栈前,衣衫褴褛的老人泪流不止,跪地哭喊哀求。
围观的百姓,纷纷心酸叹息,但并无人敢上前出头。
南忘向来嫉恶如仇,见此情景眉头大皱,抬头望向客栈的牌匾,只见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永峰客栈。
此客栈能直接以此城的名字来命名,想来怕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了。
这永峰城虽凋敝,但毕竟地处官道,地理位置有优势,南来北往的人流不小。
想来,这客栈吃的应该主要就是过往旅客的生意。
而能开这样一间客栈的人,背景不会小,至少在永峰城中不会小,也难怪围观的老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一看你们就是过路的旅客吧?这永峰客栈呐,可是这城中最大最好的一家客栈了!”
南忘正这样想着,旁边的一位老伯突然开口。
“这位老伯,有礼了,我们的确是过路的旅客”,南忘抱了抱拳,问道:
“这永峰客栈既是城中最大的客栈,那这老人口中的王彪老板,恐怕背景不小吧?”
“唉,那当然了”,老伯叹了口气,“这王彪,是玄阳门门主孙元仲的妹夫,连这城中的官老爷,都时常带人来照顾他的生意”。
“这永峰城里,谁敢惹他。”
老伯说着直摇头,望向仍旧跪在地上的老人,叹道:“这方老头,想要公道,上哪里去要公道啊……”。
“方老头,你找死是吗?让你滚远一点,你还过来哭嚎?”
这头老伯正和南忘说着话,那头,客栈里已经奔出来几名壮汉,对着跪地老头大声呵斥。
几名壮汉当中,领头的那名男子目光扫向围观的众百姓,眼睛微眯,冷声道:
“都给我散了,别在这聚着,一个疯老头胡言乱语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围在这,要是影响了我永峰客栈的生意,你们担当得起吗!”
男子目光扫来,百姓们都有些畏惧,站在内圈的不少人不自觉的低下头,躲避他那冰冷的目光。
但百姓们并没有因此散去,甚至人群中有些胆大者忍不住开始低声声讨。
“好啊,你们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不走是吧?”
男子面色阴沉下来,指着跪地的老人道:
“给我打!让他们好好看看,与我永峰客栈作对的下场!”
“是!”
几名壮汉上前,对着跪地的老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一群混蛋!”
南忘的身侧,突然传来了一声怒骂。
南忘转头望去,只见华语焉和春香不知何时下了马车来到了自己身旁,本来,他是让大家都在人群外围等着,不要乱动。
华语焉本就心性善良,此时看到一个穷苦老人求公道不得反而又被人欺负,一时再也忍不住。
“南忘,咱们能不能帮帮他?”华语焉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南忘。
“大小姐,先别着急”,南忘温言安抚,但却不敢鲁莽,毕竟,这里可是玄阳门的地盘。
林肥也小声道:“南哥,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不能贸然插手”。
南忘温言沉默,将目光,投向了客栈内。
此时的客栈一楼内,不知是不是由于外面围聚了很多百姓的缘故,客人并不多,只有三桌。
其中一桌看着像过路的客商,一桌是几个带刀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不知是不是走南闯北见惯了各种江湖事,对客栈外面发生的事情完全视若无睹,无比平静地吃自己的饭。
而还剩下的一桌客人,只有一个人。
此人穿着黑色的脏旧衣衫,一柄细长的带鞘长剑放于桌上,桌上只有两个菜,一坛酒。
他一个人默默地喝酒吃菜,双目始终闭着,看起来,竟似乎是一个瞎子。
“走,进去”。
南忘的目光落在那个瞎子身上,觉得这客栈内外的氛围有些诡异,决定先进客栈,假装买些酒食吃。
南忘牵马走向客栈,朱六、林肥和华语焉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上。
客栈小二恭敬地牵走了马,南忘几人刚刚在临门的桌边坐下,那瞎子忽然开口说话:
“王老板,叫你的手下停手吧,要是再打死一个,你这条命,可不够赔了”。
“哼,死瞎子,老子就看出你有问题!”
客栈之内,传来了一道冷哼。
南忘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客栈二楼的栏杆边,竟还站着三个人。
这三人中当头的那人,又高又胖,披着一身貂皮大袄,手里把玩着两个铁球,一脸冷笑。
此人,应该就是客栈的老板,王彪了!
在王彪的身侧,还跟着两名大汉。
那两人怀抱长刀,一脸冷漠,气息深厚而悠长,一看就功夫极好。
“先停手!”
王彪缓步走下一楼,朝客栈外发出命令,带着两名抱刀大汉,来到了瞎子的桌子前。
王彪在瞎子的对面坐下,冷冷打量着他。
“你这是故意闭着眼睛呢,还是真瞎?”片刻后,王彪突然饶有兴趣地开口。
“真瞎”。
瞎子丝毫不以为意,平静如水,拿起碗喝了一口酒。
“我这眼睛,瞎了七八年了。可惜我的剑,还未能饮上刺瞎我双眼的仇人血”。
“真瞎”,王彪点了点头,一脸戏谑,“那你还来这做什么?找死吗?”
瞎子放下酒碗,叹了一口气:
“每年的这个时候,家乡的梅花都开得很灿烂,我想回去看看,可惜盘缠已经用完了”。
“于是,我就只好去黄泉客栈,接了一个往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