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祇拿着河灯从石阶下来,正好将柳树下的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方为远远就注意到这对俊男靓女,忍不住调侃道:“大公子与这位元音姑娘倒是挺合得来。”
谢祇嘴里生出一抹玩味的笑,道:“你也觉着这小丫头心思不单纯。”
“……不单纯?”方为茫然。
他有说过吗?好像没有吧。
谢祇冷哼道:“上回家宴,母亲提到二哥婚事,没过多久祖母就派人把施元音从丰州接到上京城,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方为挠挠头,咕哝道:“是吗?那老太太还真是操碎心了,一会儿锦宜姑娘,一会儿元音姑娘的,这大家以前还说锦宜姑娘是老太太给世子您选的媳妇儿呢。”
谢祇眯了眯眼睛:“谁的媳妇儿。”
方为脸色微变,赶紧低头道:“小的说错话了,还请世子勿怪。”
这时,却听底下的谢婉棠喊道:“二哥哥,快下来放河灯呀!”
谢祇没应声,抬步下石阶往河边走。
放完河灯,众人便沿着石阶往河廊去,一路上全是卖吃食的,闻着便令人走不动道。
施元音慢步走在后面,在路过一家卖丰州酥糕的铺子时,停下了脚步。
“姑娘,来块酥糕吗?”老板热情招呼道。
施元音的目光扫了扫摊桌上摆出来的酥糕,不等她出声,边上的春喜就问道:“老板,这酥糕多少钱呀?”
“十文钱。”
春喜笑呵呵道:“行,那就包一块。”
“好勒!”老板包起一块酥糕递过去。
春喜付完钱接过,随即捧到施元音面前,“姑娘,快尝尝吧,咱们丰州过节就是要吃酥糕呢。”
施元音莞尔一笑,刚拿起半块想尝尝,后肩突然撞来一股力,施元音往前一个趔趄,手中的酥糕掉在地上。
河廊人多,路过的人没看见,一脚踩上去,方方正正的酥糕瞬间沦为大饼。
“哎呀,这可不好意思了。”
头顶落下一记散漫的男声。
施元音扬首,猝不及防的对上谢祇缱绻而又倨傲的眼眸,她赶紧低下头,细如蚊声道:“见过世子。”
“妹妹见到我,怎跟见到罗刹鬼神似的?”
“没、没有,世子多虑。”
谢祇垂眸看着地上,轻笑道:“这酥糕可惜了,不如我重新买一份,赔给妹妹?”
“不用了,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啧,妹妹还真是大度,难怪讨我二哥哥喜欢。”语气中尽是嘲弄。
施元音怔了一下,对于眼前人玩世不恭的态度既反感,又无力反抗,思忖道:“二公子是极好的人,待我确实如亲妹妹般。”
谢祇冷嗤一声,道:“之前本世子还疑惑祖母会喜欢你呢,像表妹妹这般圆滑的人,确实不多见。”
施元音脸色迟滞,微笑道:“祖母良善,世子不常来寿安斋请安,但祖母却常常将您挂在嘴边,可见祖母待人都是一般好的。”
“听听这话,妹妹做人当真是八面玲珑。不过有句丑话本世子可得说在前头。”
谢祇微微俯下身,少年的气息以绝对的压迫感倾覆而来,施元音心下一紧,捏紧了手中的丝绢,而后就听少年沉声道:“妹妹再讨好祖母,日后想进王府也只有做妾的份。”
说完,越过这对主仆顺着人潮去。
春喜见人走远,黑下脸道:“这世子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只有做妾的份,姑娘,您别把世子的话放在心上。”
施元音目送着那抹红衣身影越走越远,回道:"世子瞧不起我,我又何必在意他。若把他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这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春喜蹙眉道:“也是,世子瞧不起姑娘,但好在除了世子之外,府中其他人倒是好相处的。”
好相处......
倒也不见得。
但比起在施家的日子,王府的生活确实好过不少。
再往前走,便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红园。
红园大门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以男子居多,整栋楼在夜景中宛若坠入凡间的天上宫阙,美得无可比拟。
施元音远远望了一眼,见红衣少年被小厮领着径直进了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心里压不住好奇,说道:“春喜,你说那里面是干什么的?”
春喜看着红园大门,小声道:“奴婢瞧着像是……像是不正经的地方。”
“你是说……”施元音没往下接话。
春喜知晓她的意思,回道:“奴婢也不清楚,但姑娘你想想,世子上元灯节不逛偏去那男子多的地儿,想想也是个饮酒作乐的放荡之人。”
施元音默然,淡淡收回视线道:“那我们还是赶紧往前走走吧,想来祖母她们都在前面看烟花呢。”
戌时三刻的梆子敲响,烟花会散去,临近宵禁,这徽河两岸的行人才渐渐开始减少。
上京城中唯一热闹之地,只有红园了。
天字一号厢房内,屋中烧着地龙,乐曲余音绕梁,三名弹奏着琵琶,古琴,二胡的乐姬正卖力取悦着屏风内的贵人。
谢祇吊儿郎当地坐在软榻上,双腿交迭,身前的案几上摆满美酒。除他之外,荣安伯爵府的三公子尤昌,以及靖安侯府的大公子络富安也在。
“谢世子,您今日是不打算回王府了?”尤昌斟了一杯酒,语气调侃的问道。
谢祇道:“不回去。”
络富安笑了笑道:“我说谢祇,你今晚要是真不回去,明日怕是要挨你父亲的打了。”
谢祇道:“挨打便挨打,他不是死活不放我出上京城吗,那我也何必听他的话。”
尤昌几口酒下肚,脑袋早就已有点浑,大胆直言道:“要我说你父亲就是愚昧,你都多大了,非得把你困在这上京城,你大哥下云州时怎不见他阻拦。”
谢祇扯了一下嘴角,道:“还能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留在上京跟着朝廷做事,才是最有前途的。”
“……罢了,不说了。”谢祇端起酒杯,闷头饮尽。
尤昌附和:“对,不说了,咱们喝!”
三人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还没等乐姬将点好的曲目演奏完,三人已醉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