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姜云扶抬手想要握住印光的手,犹豫一瞬最终拉住了他手臂下的赤色袈裟。
克制的动作,炽热的目光,她的眼神明亮,笑着和他道谢。
印光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忍不住望向那只抓着他袈裟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赤色袈裟上看着格外……
不该。
可他没有拂开她的手,而是问她,“为何谢我?”
“谢谢你愿意亲眼去看冥地,去了解妖魔,知道他们和凡人无异。”
女子的眉眼一弯,“知道他们也并非是至恶的存在。”
印光心念一动,他坠入女子的一双含情眼里。
她突然放手,印光没由来地失望了一瞬。
“我带你去个地方。”姜云扶伸手想要再次抓住他的袈裟。
印光鬼使神差地把手递给她,姜云扶微愣却没有多在意,拉着印光朝向月亮的方向跑。
“我们去哪?”印光早已忘记自称小僧,甚至把姜云扶和他归为一体。
姜云扶神秘道:“保密。”
片刻后
两人停在了一处旷野,一望无际的原野,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一轮月亮挂在空中,却无法照亮这片土地。
姜云扶手指翻飞,有白色流火在她指尖飞跃。
眨眼间,无数萤火虫从漆黑的旷野里飞出,点点萤火点亮了整片旷野。
印光还未来得及惊叹这一幕带来的惊艳,被照亮的旷野终于露出了它的原貌。
无数凸起的土包,上面都插着雪白的魂幡,这里无疑是一处埋尸地。
一眼望去,看不到边。
“这里是忘域。”姜云扶垂下眉眼,面带悲色。
隐去身形跟在姜云扶身边的斩风蹬了下后腿,宿主胡编乱造的能力简直炉火纯青。
这不叫忘域,就是冥地的乱葬岗而已。
当然,编个好名字和感动的故事,心怀三界的慈悲佛子一定会上钩。
姜云扶语气沉重,“每一次老妖帝带领妖魔族开战,死伤无数,死去战士的家人们把他们埋在忘域,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忘域,他们一定会把死去的战士忘记,然后重新开始生活。”
“可……”姜云扶双眼含泪,似是难过的说不出话。
印光望向坟墓上飘扬的无数招魂幡,说道:“可所有坟墓上都插有魂幡,他们不仅无法忘却死去的亲人,还幻想着有一天能让他们魂归故里再见一面。”
泪水滑落,姜云扶面带悲悯,“战争于任何族群都不是好事,妖魔族同样向往和平厌恶战争,老妖帝既死,我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发动战争。”
“我希望三界和平,所有生灵都相安无事。”
月光下,姜云扶的身影是如此圣洁,悲悯的神色,一颗爱世人的心。
这是他此生遇见的唯一一个无佛心有佛性的魔修,印光想。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为她擦去眼泪,眼前的女子破涕为笑。
“只要我不发起战争,仙门就不会主动挑起战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印光张了张嘴,无法给予姜云扶肯定的答案。
他知道,仙门众人从不相信他能够度化姜云扶,也不相信姜云扶是个好人。
他们视姜云扶为妖女,视冥地为仇敌。
仙门早已开始准备战争,意图攻入冥地杀了妖帝,镇压妖魔族。
哪怕姜云扶毫无动作,哪怕妖魔族毫无战意,仙门也不会收手的。
印光不忍看姜云扶失望,他生平第一次说谎,“嗯,都会好起来的。”
夜间
印光没有回妖王殿的住处,而是急匆匆地去了一趟仙门,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袈裟里藏着一只小飞虫。
他必须劝说仙门停止。
妖魔族不会侵略仙门,不会伤害凡人修士,仙门必须停下,不能伤害没有恶意的妖魔族。
这话……哪怕他是佛子印光,也没有人听的进去。
反而一个个都笑掉了大牙,佛子在说什么话啊!
妖魔族没有恶意,简直太可笑了,难不成还是他们这些仙门正道有恶意不成?
仙门百家意欲诛魔,是为了三界好!
印光闯入无上阁大殿,无上阁掌门,御兽宗长老和星月谷长老正在商议诛魔一事。
仙门弟子听不进去印光的话,那他就来和掌门说。
他袖口的小飞虫悄无声息地飞到大殿一旁的柱子上观察众人。
“诸位!”
印光刚开口,掌门就满脸喜色地望向他,“佛子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已经度化了妖女,楚瑶死了?”
身旁的两位长老也道:“不愧是佛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在他们眼中,印光不可能从冥地安然无恙地回来,既然他毫发无伤的站在这,只能说明他成功了。
妖女已死。
印光急忙打断他们的吹捧,认真道:“诸位,印光并未杀死楚瑶。”
“相反,印光也无需度化楚瑶,楚瑶并非妖女,冥地妖魔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他们无意害人,野心勃勃的老妖帝已死,楚瑶是位有慈悲心的妖帝,从此仙门和冥地不会再有战争,我们不应该挑起战事。”
“还请诸位暂停诛魔一战。”
“……”
大殿陷入死寂。
掌门的脸白的跟死了三天一样,他指着印光的手不停发颤,“你,你……”
“佛子!”
掌门话都说不顺,他拍了拍心口站起来。
小飞虫将它所见所听的一切实时传给在妖王殿的姜云扶,姜云扶看见气得发抖的掌门笑得直拍手。
“佛子印光,你此时站着的地方是无上阁大殿!”掌门挥手打开大殿的门,他指向刑台的方向。
“你仔细看,妖女就是在那里废了元尘仙尊,就是在那里将我与其余三位同门打伤,墨北的血都还未彻底洗净!”
姜云扶透过小飞虫也看见了刑台,她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心道无上阁的保洁真差,那点血洗到现在都没洗干净。
“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说妖女有慈悲心,要我们放弃诛魔,放过楚瑶。”
掌门走下台,望着佛子那张妖冶夺目的容颜,他冷笑一声,“佛子,我且问你,你是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