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玥见陈安回屋,就将一杯温茶递上,问:“看你们谈话好像不愉快,还为这些琐事置气,不应该啊。我觉得吧,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
她见陈安竖来一个大母指,脸上顿时羞涩:“嗐,我没那么好的文学底蕴,也是一个病人告诉我的,我就挪过来用用。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接受这身病了,可世人未必接受我!恰如刚才二人,他们连我这个将死之人都不放过,还想从我身上获得利益价值。所以,我只有唾弃他们了。”
陈安喝了茶水,想起了什么,便盯着龚玥。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还是你将我也当成他们一伙?”
但愿你不是奔着利益而来……陈安羞愧:“那我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咯咯,我是女子,不是君子!陈工,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为你祈祷的,你要给自己信心和希望,也给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信心和希望。”
“我明白,我还有多事未竟,真不甘心这样的死法。”
陈安和龚玥再闲聊几句,便让她离开。
接下来数天,陈安吃食正常,但都觉得没有味道,嗅觉也时灵时不灵,他去医院做了检查,龚玥也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只能理解为艾滋病并发症。
因为CD4水平只有一百零八。
陈安精神还不错,没有糟糕的感觉,而且龚玥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所以他不需要住院,居家继续用药。
唐若萱倒是一如既往,早出晚归,难得没跟陈安吵架。
这日,天晴。
陈安在院子中活动筋骨,也晒晒太阳,心情还算清畅。
忽然想起,小师妹快一个星期没来了。
她来,又嫌弃她到来添乱;她不来,倒是又想她,这人呐!
陈安也给老师和师母发过问候的信息,那边回复都是一切如常,一切安好。
真一切如常吗?
陈安这些天都没收到老师的邮件,没有论文校正,没有学术探讨了,没有国内外矿业相关的最新进展,可不是一切如常。
老师离开了地矿,难道心灰意冷,躺平式退休?
这虽然不符合老师的风格,可真这样选择的话,倒是极好!
一切安好,比什么都好!
陈安正拉伸筋骨,忽然听到院门活动的声音,那门自动开了。
不过,到了半路,那门停住,又开始关上。
来来回回,乐此不彼。
又坏了吗?
陈安过来查看,看不出哪里坏了。
这是智能一体型的平移门,硬件没问题,如果只是开关回路出问题,他自己能修。
他回屋,拿来工具,打开控制箱,找到里面的遥控控制面板,接入电脑。
测试自动化和遥控程序,发现没有问题,倒是看到刚才程序不断被激活,所以门才会被打开。
我没动它啊!被什么干扰了?
他有点疑惑,抬头看看周围,并没有人,他就重新写一个程序,本来很简单的,他只有右手来操作,左手已经换了活动石膏护板,手指头也露出了,只是不能使用。
于是,一个小小活计,他也忙活了许久,搞得一头大汗。
洗澡出来,他听到外面有汽车鸣笛声,是唐若萱回来了。
他开门放她进来,给她的钥匙也更换了程序。
“机械自动化你也懂?”
唐若萱吃惊,发现陈安单手操作,也是极其利索的。
“刚才跟人请教的。”
陈安随口说,洗个手,然后就来吃饭。
唐若萱等陈安吃了几口,问:“能分辨出什么味道吗?”
“没知觉。”
“别急,慢慢治吧。”
唐若萱鼻子无端一酸,低头慢慢吃饭,不再言语。
饭后,陈安见唐若萱在玩手机,跟人热聊,他过去瞟一眼,上面是一个薇字。
白薇?
他就道:“这么多天过去了,还不肯将白薇带到我面前来?”
“你……你还想睡她?”
“睡不睡的另说,她害得我从单位滚蛋,声名扫地,总不能不给我一个说法吧?”
“那还不是你先说要睡她?”
“不,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说让她来医院陪我一夜。”
“玩这个字眼游戏很高明?”
“那顶多算是有个动机,可没有付诸犯罪行为。她要责怪的话,更应该去怪高飞吧。她却找徐艾艾来阴我,直接将矛头对向我,你觉得她不该给我道歉和赔偿吗?”
唐若萱眉头紧皱,审视着陈安,见陈安动作利索,精神也好了不少,就道:“你刚好转一点,你可别再折腾搞事。行不行?”
“我现在足不出户,垂垂将死,我能搞什么事,我就是这么一说,让你给我传个话,你紧张什么。”
“我跟她说过了,也劝她了,可是她说没有做错,所以不会过来跟你道歉和赔偿。你一个大男人,你跟女人计较什么劲啊。”
“本来好男不跟女斗,可惜,拜她所赐,我成了一个染病都要瞟娼的绝世渣男,名声已坏,所以,顾不得那么多了。若萱,我不为难你,把她个人电话给我。”
“不可能!你好好休息吧,我上班去了。”
唐若萱动气,拿起小包就出门。
哎!
陈安叹息一声,竭力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
午后,有人按门铃,多日不露面的徐艾艾竟然突然造访。
陈安让她进来,见她头套手套墨镜口罩,还围着薄纱围巾,包裹严实,在她解除这些装备后,他就看到,她原来俏丽的脸上,雪白的肌肤,已经开始出现疹子,甚是煞眼。
“什么表情,没见过?我有的,你早就有!”
徐艾艾被陈安这么盯着,她有点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也就将外套解下,里面穿着一套保暖内衣,两个非常明显的凸起。
“嗨,往哪里看呢!上次给你,你又不要,现在又想了,虚伪!可我不能给你,我来亲戚了!”
徐艾艾说得自己都脸红耳赤,又道:“你怎么生这么大的火,好热!”
我说什么了,我看什么了……陈安从包里拿出一个照片:“你脱光,让我看看,这是不是你?”
“你……你疯了啊,我那帮夜场的姊妹,都有这种纹身!上面的屁股不是我的,是其他人的。你要看我的,你就得对我负责。你舍得和唐若萱离婚吗?”
徐艾艾干咳两声,脸上更热了。
她用杀人的眼神将陈安千刀万剐,将手伸向炉火,边取暖边道:“陈安,你说过些天,我的情况会不会也跟你一样,也需要烤火。”
“不,你心态不如我,情况跟我的也不一样,过些天你免疫力下来,你将死于并发症……”
“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好话?那你就天天祈祷,你是那极少数幸运者,治疗方案起作用,然后将病毒压下去,回归正常生活。”
陈安想说你死不死的与我无关,可就怕徐艾艾愤然离开,他还有话要问。
他换温和的口吻道:“ 其实这些天我都在找你,知道吗?”
“知道,所以我来见你。我前些天心情不好,我借了辆车,我出去玩了一遭,早知道你这么想见我,我就带你一道。不过,你老婆知道后,怕是要拿刀来砍我!咯咯!”
“哦,白薇给你的车,让你外出避避风头?”
“你就是这点太讨厌,太聪明!总能猜到我的事,可我对你一无所知。哦,我知道你的事,但不知道你内心怎么想的。”
“不用猜我的心思,我告诉你。我想找白薇,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不能。那样,她会憎死我的,我还指望她带我发财,让我有钱看病。”
“如果我包了你看病的钱呢?”
“你?算了吧,你自身都难保,你会在我之前先嗝屁,不能相信你能管我看病这种话。陈安,我可是在夜场出来的,见过你们男人的鬼话多了去!每一句,不,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那你要多少钱,我买白薇的电话。”
“你真要她电话,我可以给你。但我告诉你,白薇很讨厌你,或者准确来说,她嫉妒你,如果你马上死去,她会很高兴的。”
“我跟她没有任何的交往,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讨厌和嫉妒我?”
“我猜,是因为她喜欢你老婆!”
“唐若萱?”
“是啊,我去夜后帮忙时,见过白薇和你老婆很亲密地拉手,还喝过交杯酒,甚至将你老婆叫做大老婆,你老婆也没反对,反过来叫白薇做小相公。你和白薇是情敌关系!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所以白薇恨你!不然,我也想不到你们的恩怨从何而来了。陈安,我觉得她不会见你的,你找过去也是白搭。惹恼了她,小心她让人把你撞死在大街上。”
徐艾艾一脸担忧:“这种事,我也见过的。去年还是前年,在夜后那边,有个老板喝大了对白薇动手动脚,当时就闹得不欢而散,没多久我就听姊妹说,那人被车碾了双脚,终身残废,生不如死。”
“是吗?或许你工作场所的缘故,让你见识了很多阴暗面,可我还是相信,这个社会是法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