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欢还在掰着指头算她剩下的银两,压根就没听见他的搭话,沈故言眸色深深,端详着她的背影半晌,轻声唤道:“殿下。”
“嗯?”楚长欢一惊,下意识转头,不期然地和一位美人儿撞上了眼神。
楚长欢知道,沈故言眉眼浅淡,再加上与生俱来的那种与世无争、半死不活的气质,扮上女装,效果一定不会太差。
可她却从未想过,效果竟然会这么好!
他穿着月白色的留仙裙端坐在那里,就像是仙女落凡尘,即便不施粉黛,那也是美人中的翘楚。
楚长欢在他的美貌面前,那也是自惭形秽。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沈故言,说真的,如果你是个女子,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指定得落在你的头上。”说罢,她突然想起来方才的他招惹她的事,眼睛滴溜一转,邪笑着仿照着他的动作,目光下落,停在他一马平川的胸口上,夸张地啧了两声:“唉、可惜了啊。”
沈故言当然知道她是在报复,对此,他也只能无奈一笑,不敢有半点反驳的意思。
楚长欢拿了块软趴趴的像是泥一样的东西凑过去,在他的喉结上下捏塑着,试图用易容的手艺把他的喉结给遮住。
沈故言只需要压一压眼皮,就能看见她扑簌簌的羽睫。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楚长欢刚塑好的型又被打乱,她没好气儿地抽回手,幽怨地看着他,沈故言摸了摸作痒的喉结,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压眼皮,轻声道:“臣昨晚、”
“对了还有,”楚长欢出声打断,“从现在起你要改一下你对我的称呼,还有自称,只用你我代替,免得你把君臣之礼说习惯了在外人面前露馅。”
沈故言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楚长欢勾了勾唇角,问道:“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他眸色一黯,眼底涌过一丝复杂神色:“我想问,我昨晚发热时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楚长欢摸了摸鼻子,答道:“没有啊,你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他眯了眯眼睛,心下了然,笑着颔首:“让殿下担心了。”
“嗯?”她伸出食指摇了摇,“我刚说的,你又忘了?”
沈故言先是一愣,便顺着她的话,改了称为:“让你担心了。”
“好说好说,”她摆摆手,“对了,我租了辆马车,等收拾好后我们就出发,离这里最近的县衙就是浮萍庄了,我们要不要直接去浮萍庄,然后和那里的官家驿站报信,让他们把咱们的消息报给玉京?”
沈故言皱着眉头,沉了面色:“恐怕不行。”
“为什么?”
“浮萍庄的官员,极有可能与王映东是一丘之貉。”他抬起眼皮,深望了她一眼。
迎着他的目光,楚长欢心头一震,下意识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故言舒了口气,沉默片刻,才徐徐说道:“中箭后,我们遇到了暗流,把我们带进了较窄的河道,途径前半段时,河道底部几乎没有什么泥沙,从中后段的某处开始,泥沙才突然变得多而锋利。”
楚长欢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晕过去了吗?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地看向她:“那时候我并没有晕,我闭着眼睛,只是为了保存体力。”
对上他的目光,楚长欢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又心虚地挪开了眼睛,心底已经是一片混乱,
他一直都没晕吗?
那他岂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遥想那晚,河水湍急,他们在暗流里浮浮又沉沉,楚长欢瞅准机会到水面上唤气了好几次,可每次看到的都是沈故言紧闭的眼睛。
她贴近他的胸膛想去听他的心跳还在不在,可进入水下后,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即便是听到了心跳,她也难以辨认那究竟是沈故言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叫了沈故言好几次,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给她。
渐渐的,她开始变得急躁。
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
她叫了他“阿瞻”。
不止一次。
沈故言看着她失神的眸子,眯了眯眼睛,好奇道:“殿下,怎么了吗?”
楚长欢被他一句话唤了回来,她甩甩头,对上他清澈的目光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那时候水流那么急,那么大,他的耳朵都在水里……
应该没听到吧。
也是,如果听到了的话,他应该会追问这件事。
他既然没有问,那就说明,他确实没听到。
楚长欢用了这一长串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证据说服了自己,她舒了口长气,脸色轻松不少:“你继续说。”
沈故言微微颔首,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所以我猜测,梁诚他们只是被人当了刀子,他们运送出去的银子是假的,真的白银随木箱一起从河底一路拖拽,而泥沙体量骤变的地方,就是那些白银被运送上岸的终点。”
“你的意思是,王映东伙同浮萍庄的人一道贪墨了那些白银?”她摸着下巴,思索半晌,疑道:“可线报不是说,那些赈灾银从浮萍庄离开时,是完好无损,分文不缺的啊。”
“确实,”沈故言抬起眼皮,沉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应该只是包银,里面浇筑的,其实是铅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