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梁诚虽然已经被抓,可楚长欢的心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沉重了几分。
姑臧、梁诚,甚至是太仆寺卿,这些人都不是全部。
胡狄绝不会只把这项计谋施用在姑臧一个地方,大昭幅员辽阔,自会有千千万万个姑臧,说不准,也会有千千万万个梁诚。
只凭楚长欢现在的能力,压根没法将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彻底根除。
她甩甩头,放弃了继续深想下去的打算。
她不是一个会钻牛角尖的人,既然现阶段没办法改变,那就没必要自怨自艾下去。
她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喝了口沈故言倒来的茶,看着眼前的温润公子,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不对,这么说来,这桩龙神显灵的案子,和你要查的假币案,完全是毫无关系啊。”
沈故言淡淡颔首:“从目前的证据来看,确实是这样。”
也就是说他还要继续查下去?
楚长欢喝着茶,兀自琢磨着什么。
沈故言把刚温好的茶又倒了一杯递过去:“三日后,郦城会派军队来押解梁诚等人进京。”
“是个好事儿。”
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再掀什么风浪了。
那个贼人的嘴脸,她想想就恶心得很。
沈故言看她嫌恶的表情,垂下眸子,继续说着:“我三哥现任郦城守备,也会随军一起过来。”
话音未落,楚长欢没控制住杯子的幅度,温热的茶水倒在了她的裙摆上:
“你说什么?”
“沈秋雨也要来?”
……
三日后,大军如期抵达姑臧,沈秋雨一点儿也没耽搁,马不停蹄地就到了沈故言的住处。
这里除了沈故言以外,再没其他人。
楚长欢一早就避到了月升楼,梁诚被抓后,她们连夜就把原来的牌匾换了上去,拿回了原来的名字,姑娘们欢腾了一整天。
相比之下,沈故言这边就稍显冷清了。
一份盘应季的瓜果,一壶清茶,梁诚送的君山银针被他当作是贪墨的证据一并送了上去,用来招待沈秋雨的,是他前两天和楚长欢一起逛集,采买的普通白茶。
沈故言确实是个喜欢喝茶的人,却并不挑剔,也算是文人雅士里的一股清流了。
不过,无论是一两千金的君山银针,亦或是这白茶,在沈秋雨的嘴里都是一个味道,行伍中人比起喝茶,更喜欢喝酒,譬如此时,面对着许久不见的兄弟,他想酒想得心痒痒。
最好是能让沈故言和他一起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喝到次日清晨,喝他个痛痛快快。
当然,他也只能想想。
真坐在沈故言面前,他就只能喝一口茶,然后言不由衷地夸道:“这茶真好啊!”
沈故言但笑不语。
做兄弟二十多年,沈秋雨太知道他这弟弟的脾气了,也没想他能附和什么,把杯子一撂,主动说道:“坐了这么久,还没参观你这个住处呢,你带路?”
沈故言轻轻一笑,站起身做了个延邀的手势:“三哥请。”
从亭台水榭一路向东,走过回廊,第一间就是主屋,这里的布置和沈府大差不差,沈秋雨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眼神却止不住地往屏风后面瞟。
屏风后面就是里屋。
他可太好奇了。
沈秋雨兀自琢磨着什么,搓搓手,眼见着沈故言正要走出这扇门,赶紧侧身拦住了他的路:“着什么急走啊,还没转完呢。”
说罢,他不停地往里屋的方向使眼色。
沈故言摇摇头,婉拒了他:“这几日忙,没来得及收拾,不方便。”
“咱们兄弟俩,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再说了,你的卧房就是再乱,能乱过我的猪窝吗?”沈秋雨就这么插科打诨地往里屋走,沈故言眼见拦不住他,也只能放任自流。
他确实没有撒谎,卧房还保持着楚长欢离开的样子。
今早替楚长欢收拾,把她送到月升楼,他甚至还在月升楼里坐了一会儿,将里面的姑娘都瞧了个遍,在确定没什么危险人物后才安心离开。
走时,以蔓露为首的一干人等还笑着调侃他。
说他这个兄长当得真是过分尽职尽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君呢。
沈故言坐在马车上,一直在想这句话。
他究竟想要以何种身份陪在她身边?
丈夫么?可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她并不喜欢他。甚至于,她恨他。
友人么?
以兄长的名义,以挚友的名义,守护她?
理智告诉他,他只能这样做。
可他那卑劣的人性,却又驱使着他谋求更多。
沈故言走进里屋时,沈秋雨已经猫到桌台前了,那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制妆奁,上面镂空雕刻着镜水楼台,水面芝麻大小的睡莲细看都能看见层层叠叠的花瓣,打眼看上去就不是凡品。
当然,沈秋雨并不关心这玩意儿到底多少钱,他更关心的,是这妆奁的主人。
他举着妆奁,像个得胜的将军,兴致盎然地问道:“沈故言,解释一下?”
“如你所见。”他答了,又好像没答。
沈秋雨噎了一下,不死心地又问:“我记得你在玉京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从前我一直以为是你身体不好,又或者天生对女人不感兴趣,路上听了点儿有关于你这个沈京官的‘情缘事迹’,还以为是空穴来风,可没成想都是真的!你才来了姑臧没几日,就和姑娘好上了?还和人家睡一块儿了?”
沈故言无奈道:“三哥慎言,她只是借宿在我府上,又担忧我的安危,所以才委屈在这儿,”说着,他拿出放在床边卷成卷的竹席,解释道“入夜后我会把席子铺开摆在窗下,中间隔一个插屏,楚河汉界在此,三哥不要平白污了她的清誉。”
沈秋雨夸张地啧了两声:“诶呦呦还清誉?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护上了?我看你以后成了亲,指定被人家压得死死的,小心夫纲不振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