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毓轲穿着件月白袍，袍角一片泥泞，她拿着树枝子对着火光的方向，满脸惊恐，却在看清楚长欢的面容后愣在了那儿。
半晌，她才放下防身的树枝，抖着嗓子问道：“……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楚长欢松了口气，上前几步轻声开口：“我是跟着瑞王来的，这山上有一个匪窝，他奉命在这儿剿匪，闲来无事我就来凑了个热闹，不过任务枯燥得很，跟我想得一点儿都不一样，所以，我就出来转转。”
“转转？”毓轲小惊了一下，“这大晚上的，深山老林，你不害怕吗？”
楚长欢摆摆手，打了个哈哈：“我野惯了，这些不算什么。”
“对了，三嫂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迷路了。”“午后我来这儿踏青，本来是在放风筝的，却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也怪我，本来应该好好待在原地等他们来找，却非要逞强……”说着，她后怕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他……”
楚长欢的视线跟着落到她的小腹上，五个月的孕肚，已经能看得出形状了。
“兴许是老天有眼，不想让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才让我遇见你的。”楚长欢笑着宽慰道，“不早了，这里马上就要有一场大战，到时候刀剑无眼的，我们还是赶快下山吧。”
毓轲点点头，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好。”
下山的路并不算难走，楚长欢拿着火折子走在前面，顺便帮身后的毓轲劈开挡路的枝条，身后已经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杀声，大战已经拉响，已经知道结果的楚长欢并不好奇这场战事，只想带毓轲快点离开。
雾气消了一些，月亮也重新挂在了枝头，今天的月亮很圆，打眼望去，就像是那夜幕被人锤了一拳，硬生生锤出了一个窟窿。
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毓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殿下……”
“三嫂叫我欢儿就好，叫殿下生分了。”
这话楚长欢早就想说了，只不过好几次都因为时机不对憋了回去，这次，就着寂静的夜色，她终于能改一改她的这个称谓。
毓轲似乎没想过她会这么说，笑容僵在脸上，不过也只是一瞬，她点点头：“好，欢儿。”
路宽了很多，她走上前，和楚长欢并肩，月色下，她瞳色澄净得不像话，只听她淡淡开口：“你觉得，你三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楚长欢歪歪头。
毓轲紧抿唇角，怯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我最近……总觉得自己从未看明白过他。”
原来是孕中多思了啊……
虽然楚长欢这辈子没有子孙福，但关于怀孕这件事，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放柔了声音，轻声道：“别说你，三嫂，就连我这个当了他十六年妹妹的人，也没看明白过他。不过，这很正常，一来是他本身的性格使然，他沉闷内敛，有什么事也都会埋在心里，自然会让人感觉疏离；再一个是他身为皇子，也是父皇看中的人选，为了百姓为了社稷，他总会有所筹谋，计较长远，这样的日子久了，他这个人自然也会变得深沉很多。”
“更何况，人本就是复杂的，想要真正看明白一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即使是父母之于子女这样血浓于水的亲密，也都会有所保留，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呢？”
毓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楚长欢来了兴致，反问道：“那三嫂呢？你和我三哥成婚也已经有四五年了，按你的了解，你觉得我三哥是跟怎样的人？”
毓轲脚步一顿，目光投向遥远的山林间。
“他……”说着，她突然顿住，楚长欢偏头看过去，只见她鸦睫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只觉得楚楚可怜。
感受到她的目光，毓轲掀起眼皮，四目相对，她的表情却是莫名的郑重：“欢儿，你知道吐蕃的圣物是什么吗？”
吐蕃的圣物？
楚长欢在脑袋里仔细翻找了两世的记忆。
然后摇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停下脚步，眸子幽深地看向她：“是火——活火。”
“他之于我，就像是一团活火。”
说罢，她垂眸看向楚长欢手里的火折子，激越的火映在她们两个的瞳孔里，幽幽的。
楚长欢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火来形容楚君衡。
在她眼里，该用火形容的，应该是楚君彻才对。
而楚君衡，他就像是楚君彻的一体两面，相对应的，他似水。
流淌的水，安静的水，正所谓“静水流深”。
不过，也有可能是民族之间的差异，所以，她虽然不理解，但接受。
“火？好新鲜的形容。”她笑笑，“下次见了我三哥，我要把这个比喻说给他听，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话音未落，毓轲突然捂着肚子跪了下去，楚长欢眸子一震，赶紧去扶：“三嫂！你怎么了？”
“肚子好痛……”绯红的蔻丹攀上她的手臂，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看上去就很痛苦，她缓了几息，抖着声音央求道：“欢儿，我们歇一会儿好不好。”
楚长欢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腹痛，她从没照顾过孕妇，更不知道这深山老林有什么能歇脚的地方。
刚消散了些的雾气又拢了起来，她举着火折子四下寻找，破开浓雾，终于在一株老树后看到了一间破屋。
许是哪个猎户在这儿住过一阵，猎户走了，这个房子就被废弃掉了，像这样的地方，每座山上都有几处。
真是老天保佑！
楚长欢拉过毓轲的胳膊把她架在自己肩上，蹒跚地往那间破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