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彻是个急脾气,脑子一热,他当即爆吼一声抬脚就冲了过去,眼看着离门槛只有一步之遥,却被赶来的扈虹霓一把拉住。
楚长欢低头看着他的脚,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刚才的叹气是演的,为的就是激怒他,楚君彻这人,表面上神佛不信,其实内心还是很在意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的。他一向是个很喜欢纠结的人,脾气又不好,在纠结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显出一些病态的狂躁来,所以即使只是被楚长欢这么浅浅的一激,就会突然暴躁起来。
而楚长欢后来叹的这口气,却是真的。
她本来的计划就是把他激怒,等他冲进门后自然会有躲在暗处的禁军将他缉拿,再禀报圣上,昭皇最近本就在气头上,如果再听说“楚君彻为了打楚长欢而私闯禁宫”这样的奇葩事,那必定龙颜大怒。
虽然说不准他会给他降什么罪名,但总能拖一拖他剿匪的进度,这样她就可以保证在她解禁前三嫂都还是安全的,
没能把他骗进门,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楚君彻被扈虹霓拽着,只在门外指着她的鼻子道:“你算出什么来了?摇的什么头叹的什么气,给老子说清楚!”
扈虹霓当然知道楚长欢哪里会什么算命,只是无奈地在中间说和:“王爷你少说两句,这是你妹妹。欢儿你也是,你别逗他,他不禁逗。”
楚长欢眨巴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青筋暴起的楚君彻,突然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呢喃了句佛语:“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说得太明白,小女子我怕是要折寿的啊。”
说罢,没等楚君彻反应过来,她赶紧把门关上了。
楚君彻的怒吼隔着厚重的铁门,响彻云霄。
楚长欢以为,送走这两位兄长后,就不会再有谁来闹了。
谁知道,在第七日时,重明宫迎来了一位老朋友。
楚长欢刚醒没多久,她睁着她那双惺忪的睡眼,隔着窗户把院儿里的那个男的看了又看,在确定不是自己做梦或者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后,才脚步虚浮地走到他跟前。
“程南星,你是疯了吗?这都敢来?”
“我来陪你禁足,”他整了整衣服,好整以暇地看过去,“你放心,我有圣旨,是奉旨入宫,下不了大狱也掉不了脑袋。”
“奉旨?”楚长欢眉头一皱,“父皇他同意了?”
程南星点点头:“陛下亲口同意的。”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难不成,下毒的凶手找到了?” 楚长欢坐到他面前,只见他摇头道:“那倒还没有,不过案子交给那个新来的京兆尹宋断诃了,他不是号称是玉京神探吗?依我看,应该很快就能找着凶手了。”
“宋断诃?”楚长欢挑眉,“他的头还真是铁啊,上任不到一月就敢登门来查本公主的案子,现在更是开始淌你程家这趟浑水了。”
听到这话,程南星立刻就不乐意了,他拍着桌子为自家证明:“我家哪儿浑了?我家世代清廉,那可是清廉世家,陶公有言,莲,……什么淤泥……什么…”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不是陶公的诗,是周敦颐的「爱莲说」。”楚长欢捏了捏眉心,语气很是无奈。
“啊、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接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家可是白莲世家,你可不要污蔑我家清誉。”
楚长欢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哪儿来的白莲世家,你真是……也是苦了你的两个姐姐,白日里在国子监当夫子,要受学生的气,晚上回了家,还要听你说这些古怪文辞。”
“还有,我哪里说过你家是浑水,我的意思是,想要暗害你家的那些人,那些人才是浑水,宋断诃查案,势必要被牵扯进这些人的利益里,到时候怕是不会像彭万里的案子那么简单。”
程南星狐疑地看着她,琢磨半晌,又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他那双星眸,楚长欢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他怎么被他带沟里去了?
“不对,程小四,你诓我呢吧,你是不是还没跟我解释清楚,你小子究竟是拿什么说服的陛下,让他同意你进我重明宫的?”
按理来说,所谓禁足,那就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当然,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是不会少的,会有专人隔着门递进来,这才符合禁足的规矩。
而放程南星进重明宫,无论怎么说,都算是违规、逾矩。
昭皇很少做这种坏规矩的事。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程南星究竟是抛出了什么条件,能让昭皇为他通融。
程南星神秘兮兮地比了根指头在嘴巴上,低声道:“秘密,你以后会知道的。”
楚长欢送了他一个白眼:“切、谁稀罕。”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栉巾正捧着笔墨纸砚往书房走,她灵机一动,起身把栉巾叫了过来。
“行吧,说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既然你进来了,不如就将功补过,给我当苦力吧。”
说罢,栉巾已经捧着书站在程南星跟前,她把三本经书依次摆开,分别是「心经」「金刚经」「阿弥陀经」。
她揣着袖子挪到栉巾旁边,解释道:“父皇下的命令是让我在这一个月里把这三本经书各抄一百遍,我这几天一直在抄心经,已经快有五十遍了,你自个儿再挑个别的抄吧。”
程南星看了看桌上的书,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楚长欢,那是一百个不相信,他两腿一翘,往后一靠,大爷似地摊在了哪儿来的:“就你?一个一念书就头疼脚疼肚子疼的人,抄了五十遍?我不信,你坑我呢吧。”
楚长欢倒是不急,她拿过那本心经递给他,笑着道:“你不信啊,好啊,那我背给你听。”
程南星坐起来,狐疑地接过书,还没翻开书页,就听她已经开始背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把书一合,做投降状:“好了好了、你停下别背了,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再背下去小心有凑字数之嫌啊。”
楚长欢挑挑眉,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又道:“父皇说了,这三本心经都是能帮人静心的,我之前看这些只觉得头疼,可是真动手抄上几遍,倒确实是觉得有些意思了。”
程南星虽然不太相信她说的话,但看她刚才背的那么流利,说话时还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竟然也跟着信了七八分。
他看着那本薄一点的阿弥陀经,试探着问:“真的?”
回应他的,是楚长欢无比笃定的表情。
她点点头,郑重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