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别跟我扯这种大道理,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但我知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瑞伏托夫只是个普通农民,论话术他肯定比不过柯维。
“......”
他说的没错,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柯维也不想拿什么理想主义去反驳。
还好爱国者和叶莲娜的速度不算慢,紧张的气氛得以终结。
“士兵,回到你原来的岗位上吧。”
温迪戈的语气很平和,仿佛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场闲聊而非质问。
“你叫柯维,是从多索雷斯来的,是吧?”
“确定的事就别再问了,别绕弯子。”
少年立刻呛了回去。
“——如果你想问那个女孩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内卫要去把她追回来,我听得很清楚。”
“抱歉,我把他们拦下来了,我没想过他们还会有飞行器,这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飞、飞行器!?
“看来你还是没做足心理准备。”
叶莲娜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柯维的表情。
接下来的谈话,无论爱国者说什么问什么,少年都是那副呆滞的神情。
———
真是有够凄惨。
觉得自己可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为什么自己非得遇到这种事不可?都这么辛苦了,应该要得到回报不是吗?什么努力就一定有回报,什么锁定目标努力去做就可以实现梦想......
在这宽阔的世界,在这面纱尚未揭开的黑暗世界,在枯燥危险的旅途里,只有舒妮奥一直跟着柯维。
明明就差一点了,连半个月都用不了,尚蜀就到了。
“我如果、在这里停下来,会怎么样。”
为自己应有的样子迷惘,为自己的存在意义迷惘,为怎样做能抵达最好的未来迷惘,整个就像是迷失在这片大地之中的小丑。
现在停下来应该没事吧原来的世界线又不会改变太多塔露拉爱国者霜星坎黛拉血骑士见自己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还能找个地方安家生活卡拉顿就挺好的就算被剥削点也没什么稀奇的反正自己是感染者在那里挣点小钱安个家娶个感染者女孩说不定还能遇到粉毛也挺好的最后一家人一起团聚被海嗣同化掉征服泰拉飞升宇宙也挺好的这也算是撕开虚假星空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出来。”
后衣领被揪住,柯维被爱国者拎小鸡一样带到了外面。
“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里的哪个人没有失去家人和朋友?”
“你的遭遇并不稀奇,在这里,至少在乌萨斯,感染者连虫豸都不如......但是你,孩子,你不一样。”
爱国者不顾少年空洞的眼神,接着说了下去。
“你的源石技艺很特殊,它在体质上的强化就让你能够轻易撂倒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如果你运用熟练,会有无限的可能。”
“——”
“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但我希望你能想想你的初衷——是什么驱使你从大地的最西端来到这里。”
是什么......
“......拯救泰拉。”
柯维明显听得出来爱国者的呼吸扇转速加快,毕竟这个回答听起来就像是打发一个三岁小孩。
成熟如爱国者,他不会把这个“玩笑”上纲上线。
“多少有些刻意了,孩子。”
爱国者示意叶莲娜一起坐下,凝望着跳跃的篝火。
“我看得出来,你想做的事不简单——但我们做的事也不简单。”
“看见他们身上的源石结晶了吗?或许他们不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但我想,我应该帮助他们发现一条新的道路。”
“——爸!”
“他算不上外人。”
白兔子自知理亏,只好低下头听两人谈话。
“这不简单,你可能会死在路上。”
“你说的没错。但没有任何事情是简单的,这不是需要担心的事情。”
爱国者没有不耐烦,他看向柯维。
“在黑暗之中,你的火焰要如何燃烧?温暖疲惫之人?指导盲目之人?给无家之人庇护?你可以决定你要焚烧多久,烧多亮。”
“人很难左右自己的人生,但你的一个行为、一个动作就能够轻松地改变他人的人生可能性。”
“——那个女孩,原先是奴隶吧?”
柯维终于有了动作,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舒妮奥不是奴隶,就算她曾经是,她现在一点也不像奴隶。”
“那她为什么不像奴隶了?”
“......”
柯维无言。
“你这么多大道理从哪听的。”
“我的救命恩人,一位炎国天师。我的部队被......非人的怪物包围,他突然出现,把整个战场倒扣,救下了我们。”
“他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只知道那招叫做「起山河」”
“......”
“......”
“......”
“对不起......爱国者先生,叶莲娜小姐,刚刚是我失态了。”
少年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向两人微微鞠了一躬。
“——你到底在硬撑什么,孩子?”爱国者的手甲忽然搭在柯维的肩膀上,“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在某一天崩溃。”
这句话彻底粉碎了柯维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我想把一切都抓在手里,但我的手很小,做出的约定全都无法实现,珍惜的东西像沙子一样从指间流出去,什么也不剩......”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兄长一样的朋友为了救我死在天灾里,关照我的人胸膛被捅了个对穿,陪了我一路的女孩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我他妈,我他妈、我他妈的到底在干嘛啊———”
“——让他哭吧。”
叶莲娜看了看跪在地上无声痛哭的少年,还是选择听父亲的话。
“呼——呜咳——呜——”
喘不上气,怎么喘不上气了。
柯维捂着胸口拼命呼吸。
“咳呜——呼呃——”
“——”
(倒地声)
“爸,雪下大了,他怎么办?”
最后的纯血温迪戈起身抱起昏厥的少年,将他带回帐篷内安置好。
“这都能晕过去......爸,之后怎么办?”
“之后他要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了。”爱国者带着雪兔离开了帐篷,“敢于陈述苦难的人,已经超过了苦难本身——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是么。”
“叶莲娜,我的女儿,一个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成长。”
“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
“第二次,是明白有些事不只有对与错。”
“第三次,是在明白有些事没有对错之后,依然坚定地去做自己相信的事并为之负起责任。”
“而成为感染者的盾,就是我所坚信的事。”
叶莲娜抬起头,与爱国者对视。
“那孩子背负了太多东西——因此,他的信念也是最坚不可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