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可为别,长安金光门。
本来,在徐长安的想象中,所谓游学,就应该像前世电影《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那样模样,戴方巾,穿儒衫,背后背着一带伞架的箱笼。
箱笼中装满了衣物,书籍和笔墨纸砚。
风雨兼程,昼行夜读,拜访名师,结交书友。
而现在,他却是端坐在马背上,头插青玉束发簪,身穿月白缺胯圆领袍,腰系宝剑,眉眼清俊,神情清散,一副翩翩世家子出游的打扮。
几册书,一柄伞,几件换洗衣衫,全都负在了马背上。
胯下这匹毛色赤红,四蹄雪白,眼角覆有金色鳞片的大马,是老爹西征时带回的“西海龙驹”后代,异常高大神俊,惹人注目。
传说西北以西有大湖,名西海,为女神西王母沐浴之所。
湖中有一岛,名龙屿,有上古龙族生活于此,每年三月,湖岸边的马群中,有极少数体能异常的母马,泅渡上岛,与龙交配后,方能怀上此龙种。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对它来说也只是基本操作而已......
骑在上面,自觉拉风了不少,徐长安心里暗自道:如此神兽,回头我给它取一个更拉风点的名字才对。
临别在即,自是少不了一番切切叮嘱。
“我儿原就是个惫懒闲散的性子,此去祁连山,也不用装出一副衣冠俨然的样子,若坏了读书人温文儒雅的形象,反是不好了。”
徐夫人一面取笑着儿子,一面转过身子,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
出金光门,便是长安城的西郊。
寻了一隐秘处,徐长安打开藏于怀中的画卷,唤得莫愁出来,两人一骑,很快就到了与车行约定的地点。
诚如车行掌柜所言,拉车的也是一匹品相相当不错的大宛良马。
徐长安大喜,这样一来,就不用太过担心马车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了。
车夫是一个身穿褐色短衣,年约四旬的汉子,有一个奇特的名字:“虫二”。
乍听到这名儿。徐长安有点想笑,因为他很容易就想到前世一个很“文青”的词来.......风月无边,只是看着面前这一张甚是忠厚的面相,他却根本无法将此人跟这个词联系起来。
应该只是巧合吧?
虫二对莫愁的出现似乎有些惊讶,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马车上的行李和物件,同时也给马套好了套钩和笼头。
徐长安扶女妖上了轿厢。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一个普通的西京城里家庭过上好几年,是以车厢的布置倒是舒适得很。
他将莫愁的身子斜倚在柔软的靠垫上,又小心叮嘱了几句,这才骑马跟在左侧靠后处。
路上若有什么需要她可以及时告诉他。
待一切安顿好妥当,“驾!”的一声,虫二挥鞭打了个空哨,驱车前行。
逐渐地,宏伟的长安城,慢慢消失在了身后......
在虫二眼中,他们只是一对出门旅行的富家小情侣而已。或许本性不善言辞,所以,除了专心驾车之外,他也几乎就没多说过一句话。
对满怀心事的徐长安来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此时,他却突然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作为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母亲怎么就会放心让他独自远行千里呢?
不说从府中调一两护卫,至少也该跟一个书童什么的吧。
莫非如今的靖西伯府已低调如斯?
他暗自轻叹一口气。
......
西去的官道极为宽阔平整,车马速度轻快,两个时辰之后,便到了著名的咸阳古渡口。
乘渡船过渭水,徐长安命虫二歇了下来,自己寻了一个僻静之处,再向莫愁输送了一回气,并替她将这几日的记忆梳理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走完这一套标准流程,至少可以保持她大半日的安稳。
站在渭水之滨,徐长安回头望去,南岸一带,全是绿油油的庄稼地,成行的白杨,在微风中接腰摇摆。一望无尽的关中平原,虽平坦至极,但流云低垂,却已看不到长安城的踪迹。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他低声吟道,突然觉得诗中这一句,实在很合乎自己此时的心境。
“你作的吗?什么时候你会作诗了?”莫愁睁大一双莹莹美目问道。
“不是我作的,是李白......”
“李白是谁?”
啊!又来了......无名诗人李太白!
看她一脸狐疑的样子,徐长安笑笑,反问道:“你身在北冥,对人族诗词文章了解之深,简直可算上学霸一枚了,这是怎么做到了呢?”
莫愁回答道:“我妈妈教我的。”
“莫非你的母亲是人族一员?”卢长安问得很小心。
“当然不是,我妈妈自是天妖一族。”莫愁望着他,淡淡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答应过你,只要你不觉得无趣,我会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在下洗耳恭听!”
“我们居住的地方,正式名称叫‘北冥幻域’,又因一红一白两颗冰晶花树为圣物,也有称“花树之城”,我们的国家正式名称叫‘天妖上国’,以一只白色的凤鸟为标志。”
“我父亲就是上国的第十八代国君,被国人尊为‘白帝’。”
吓!妥妥的白雪公主一枚啊!
徐长安这下真的给吓到了。
“在我们国家,可没有你们这么多的人,生活习性也有所不同,但在社会结构方面,却又是相差无几。”
“我父皇之下是一位叫‘夜后’的圣女,她掌管着我族历史文化,典章制度,圣迹遗言的收藏和解释权,也可以说她就是我国第二号实权人物。”
“再往下来就是妖王,妖帅,妖将,妖魅,妖士......等等,其实也可与你们的不同身份品阶相对应......除此之外,便是数不胜数的古老灵兽,像蓝雪犀,九婴、修蛇,呲铁兽等等......”
“有九尾狐么?”徐长安忍不住问。
“九尾狐是天狐中的一种,也是最古老的灵兽之一,灵能尤为强大。”莫愁瞪了他一眼,“你问这干嘛,若遇上的话,我劝你赶紧躲得远远的才好,否则......哼哼!”
否则怎样?她越这么说,他心中的好奇反倒是越大了。
莫愁冷冷地瞧着他,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好吧,我们回到当前处境可好?”见她不肯说,徐长安换了一个话题。
“你猜得不错,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杀人,具体内容,我不能告诉你。”
莫愁轻喘一口气,缓缓道:“至于为什么我要亲自来做这事,我也不能告诉你......其实,知道了反而对你更没好处。”
这算什么?事实陈述还是解释?
徐长安心中不满,脸上却也没表露出来:“你不说也没关系,只有一个小小问题,我想跟你证实一下......蒙在鼓里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
他想了想,道:“其实你也可以不说话的。”
莫愁笑着点了点头。
徐长安觉得还是单刀直入的好:“你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查到了我朝西北紫铜流失案的真相,而你们就牵涉在此案中?”
莫愁一怔,笑笑不答。
“让我猜猜我们这边涉案的人是谁,相党一伙?”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在我的前世,虽说很多地摊学者,互联网专家,都在指责历史上的清流们沽名钓誉,空谈误国,百无一用赚人设,但在“贪财营私”这方面,却还算留了些口德。
他们贪得清高,而与之相对的相党或阉党什么的,就有点肆无忌惮,全无底线了。
相信如此这大周朝,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