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被禁府内,已可预知未来,不禁悲从中来。如同当年朝廷囚谢氏于公府之内,待剿灭广陵军后,谢氏一门即遭腰斩于市。如今昭后还未动他,不过是因蜀地仍有忠军十数万众。而那张腾,竟不知自何时起,已与昭后联盟。
桓公刘韫已在瓮中,陈氏父子却不知所踪,终是隐患。昭后即令广发海捕文书,全国通缉。于此同时,免去桓公大司马将军衔,由张腾取而代之,掌全国兵马。士族清流逢此次大变甚为不满,越女篡政、蜀人掌兵,到头来南方士族一无是处,遂纷纷上表辞官,私下掣肘,一时间京官回避,外臣不朝,江山不稳。丞相南公只能上下奔走,勿使朝政荒废。
昭后已然大权在握,日夜与皇帝居于别院,自张腾领兵回京之后,南朝便未再大起早朝。若随昭后本心,她便要立刻去寻谢治,然此一时彼一时,非不能乃不可也,时移世易。
那日张腾自密道入别院,昭后一改往日殷勤姿态,冷冷道:“前日太医请脉,本宫已怀胎三月!”
“三月?莫非......”张腾大惊道。
“将军当如何?”昭后问道。
“自然是全力保殿下母子平安!”张腾近前,一把将昭后揽入怀中。
昭后将张腾推开,缓缓走向门口道:“如今已是四面楚歌,将军又如何能保得本宫平安?不如就让这未出世的孩子永远不要出世!”
“我已控制建安城,谁又能动殿下分毫。殿下切不可胡思,亦不可伤身。不过是北方三州被那谢治所占。谢治,本将军手下败将,待京城安定,我必亲率大军讨伐。”张腾答道。
“攘外必先安内!”昭后回头道,“眼下我等大患还是桓公巴蜀水师及庐陵陈氏一族。敌暗我明,难保杀机暗藏。谢治本为谢氏一族寻仇而来,若我将刘韫、陈宫首级奉上,或可一谈。”
张腾思虑片刻,觉昭后之言有理。巴陵军本为蜀军分支,虽经其调教,但与蜀军联系紧密。若桓公有意反叛,确是为难。
“殿下所言有理。擒贼擒王,何不立即处决了刘韫,本将军自回巴蜀以安军心。”张腾谏道。
“如此也好,也算了却一桩心病。本宫这便与陛下商议,还请将军辛苦一趟!”昭后说话便要走,却不想张腾从后抱起昭后道:“殿下就不想多看看我?”
翌日,张腾奉了圣旨,携一队禁军直入桓公府上。桓公伤势未愈,于榻上休养,妻妾一旁伺候,见张腾一身甲胄入内,顿时慌乱大喊。张腾一摆手,便由四位禁卫将两位夫人押下。
张腾遂退下旁人,将圣旨搁置案上,向桓公作揖道:“皇命难违,大将军还请恕罪!”
桓公坐起身,掀开被子,端坐于床沿。却不敢正色视之,忍痛道:“不怪你。我早知这一日。贤弟请坐。”待张腾坐定,桓公又道:“只是念在你我同袍一场,有一事还请贤弟周全。”
“大将军请讲!”张腾复又起身抱拳道。
“我一人获罪,家人却是无辜。待我去后,烦请贤弟护下我妻儿老小,送她们回巴蜀。”桓公勉力起身抱拳欲拜。张腾慌忙近前扶起道:“请大将军放心,我必不辱使命。”
“请贤弟莫要阻拦,这一拜乃是为我妇孺幼子,望贤弟一定受下!”桓公再跪拜,张腾只得退后三步抱拳还礼,而后再扶起桓公。
“进来!”张腾大喊一声,门外宦人手捧鸩酒应声而入。
“大将军还有何愿,末将定为大将军达成!”张腾道。
“愿望?呵呵!”桓公接过鸩酒,缓缓走在门口,门外天青色,风雨欲来。
“只是未能战死沙场耳!”桓公说罢,一饮而尽,瓷杯落地碎裂,桓公便是一声长啸,顿时七孔流血,倒地不起。想桓公青云直上,也算枭雄,一朝失势,竟也性命不保。
张腾回别院述职,请昭后放桓公一应眷属南返。昭后虽觉不妥,但亦以为祸不及妻儿,遂准张腾所请,并令其亲自护送,隔日又下一道旨意,请张腾一并带往巴蜀,言桓公重伤不治而亡,上感韫之功,特赐其子袭侯爵位,赏邑巴蜀,又令张腾改组巴蜀军。
张腾领命,与昭后惜别,临行切切请昭后保重。昭后小腹微隆,于别院送行张腾一行。巴陵军于西山驻守数月,终返蜀地,令朝中上下大快。
一日于别院内,南公晋见,帝后端坐高堂。南公进言,请昭后莫要养虎为患。昭后反问南公,那日巴陵军大军压城,南公可有护廷之举,若非昭后亲自斡旋,怎解张腾兵谏之危。南公无话,暗自惭愧,其虽为丞相,一无谢氏当年之权势,二无一兵一卒可供调用,徒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南公自觉身处瀚海薄冰之上,稍一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更感当年启德帝之不易。然此次危局确为昭后所解,不过损失桓公,于大局无碍。先前诸般亦令南公惭愧,南公正欲退下,却听昭后谈谈道:“有一事还得告知皇伯——经太医确诊,本宫已有孕三月。”
南公伫立原地,望向昭后,又看向昭德帝,不知是喜是忧。昭德帝一如往常,痴痴看着昭后,轻轻抚摸昭后腹部。昭后则坐于昭德帝身侧,龙座之上,自与皇帝说笑。
“老臣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南公跪拜贺道。
皇帝不理,却道:“往后再有为难玉儿者,立刻杖毙!”
谢治大军新立,便得各地士族支持,实力更胜从前。正欲诸君议事,忽听门外暗探来报:南朝大司马大将军桓国公刘韫重伤不治身亡。
谢治默默不语,朱续却冷笑道:“要死早死了,怎会拖到今日!”
谭谊哈哈笑道:“只怕是那刘韫挡了别人的道,不死不休!”
又一仇家死去,却仍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谢治懊悔,疑惑,一时无语。
“南朝朝廷有何异样?”谢治问道。
“张腾护送刘韫家眷已回军蜀地。建安城中因巴陵军撤出而欢庆。还有一事——昭后怀胎三月!”暗探回道。
“哦,正是良机!”谭谊拍案而起,大喜道。
“谭公所言何喜?”朱续不解道。
谭谊看了眼谢治,见主公依然不语,便向朱续讲道:“巴陵军西归,那我军便无夺越地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