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看了眼袁天罡，对着武曌摊了摊手：“母后，你去休息吧，就别谦让了，我年轻有的是精力。”
武曌上前替李旦整理了一下衣襟，面容严肃道：“母后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以往，娘犯下不少杀业，那时或是形势所迫，或是清除异己立威所需，而今娘已登身至尊，天下苍生皆为朕之子民。”
“如此，自当恩惠于四海，望能给予弥补。”
“若因果一说，有杀戮必遭恶报，娘现在就要为天下品此恶果，以求心安。”
李旦使劲的摇了摇头：“母后，儿臣知道自古帝王继位莫不是大动干戈。”
“汉光武之有天下，征战近乎二十余载，太宗虎牢之役，杀戮无数，遍地尸骸，就是得天下最易的隋文帝，尚有三方之乱。”
“儿臣知道母后是想让众人念您的好，可就算如此，身子也不能这么弄啊？”
“不必说了。”武曌淡淡道：“与他们相比较，娘这点所作所为又算得上什么呢。”
话音落下，武曌起身离开。
李旦看了眼自己母后的背影，摇了摇头。
“算了，走吧，我也睡不着了，去看看。”
袁天罡点了点头，跟在李旦身后。
上阳宫距离太初宫不算太远，但毕竟隔着洛水，若是坐车行路，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此时夜色依旧深沉，而且雾气很大，侍卫的火把都照不了多远。
车内，武曌披着外衣，双目没有丝毫倦意。
李旦也穿着外衣坐在了里面，二人无言。
而袁天罡，骑着马匹在马车后紧紧跟随。
武曌看了眼李旦，将自己身上的外套递了过去。
“初春天凉，你又不习武，穿上吧，娘有内力撑着，无碍。”
李旦摆手拒绝，他又不是小孩，哪来的那么多事儿，况且也不算太冷。
武曌淡笑一下，把衣服重新披在了身上。
透过马车车窗看向圆月，武曌心中藏着很多事。
时间过得真快，此一时彼一时，而今她身份变了，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皇帝。
行事作风，必须要改。
自古君王以德立天下，有李云霄这么一个明显的例子存在，她完全可以效仿。
纵然永贞大典里面已经记载了她的一些事迹，她也不反驳。
可无论是对今人还是后世，她武曌落下一个残暴之名，会好听吗？
她之前比较欣喜的那些个酷吏，以震朝威的事情都是她扶持起来的，而今，她要找机会，慢慢做个了结了。
没过一会儿，车外传来的马蹄声渐渐多了起来。
临近上阳宫，就会有专门护甲的羽林军，而不多时，一道声音传来，让武曌微微一怔。
“不是让你去休息么？怎么又提前过来了？”
迎接的乃是日复一日的高力士与上官婉儿。
高力士拱手施礼道：“奴才跟随侍奉陛下多年，早就习惯了，回去了倒是睡不着了。”
“今夜风寒雾浓，若不亲自把您迎回来，奴才哪能放得下心啊...”
李旦拽了拽长衣，靠着马车门边颇为欣慰道：
“怪不得我母后留着你一直没换过宦官，你这嘴可真会说啊，做的也不错，等会散朝了，朕要赏你，呸呸呸，是本太子要赏你！”
李旦知道一些三十六天罡的不良人，可地煞不良人，他却不知，李云霄也没让袁天罡告诉他。
高力士，地煞不良人，侍奉武曌数十年，除了在外给李云霄通报一些信息外，也算是忠心耿耿。
而今更是称得起，武曌身边第一心腹宦官，无人可替代！
顺着李旦的话，武曌淡笑道：“行，既然旦儿要赏赐你，那朕便赏你在洛阳一处豪宅，以后你就是朕的内侍！”
赐豪宅，还给了个内侍的身份？
内侍乃是从四品上，多由亲贵子弟充任，这分量可不轻了！
“多谢陛下，多谢殿下啊！”
高力士这么多年来肯定是不缺钱，更不缺吃喝，这东西多多益善，他绝对不反感。
当然，收下的时候他也偷偷瞄着袁天罡，若是袁天罡不让他接受，他一定会拒绝。
好在，袁天罡就像没有他存在似的，连脑袋朝向的地方都不是他这儿。
武曌摆了摆手：“行了，既然来了，那就在前方带路吧。”
“顺便叫士兵们切莫声张，这会儿恐怕已经有大臣入宫进朝，若是听闻了过来见驾，少不得出来施礼。”
“那群家伙比不得朕，这初春天寒地冻的，别给他们冻坏了，徒增麻烦。”
袁天罡此时缓缓开口道：“难得您能有这片体恤下情之心...”
武曌淡淡道：“朕能做的事情还多着呢，跟你差不多，半斤八两吧。”
袁天罡手段比武曌凌厉了不知多少，枉杀无辜也有，听到对方的话，也没说什么。
李旦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要不出去买两把剑给你们吧，然后你俩去皇城论剑！”
武曌听到这话倒是没什么，知道李旦是在当中间人。
可袁天罡听到这话怔住了，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呢？他以前听过！
“殿下，此话是...”
李旦笑道：“自然是帝师教我的，他老人家说了，若是你二人不合，那就让我告诉你们出去论剑去。”
袁天罡缓缓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他的风格啊。
话音落下，无人在出声，只有几个骑兵护送悄悄进入宫门，雾气弥漫也没人过多注意他们。
护卫少，因为身边有袁天罡这位深不可测的人存在。
而今李旦也在车内，假如遇险，李旦定会护着武曌，而他袁天罡，自然会护着李旦。
不到半个时辰后。
卯时一到，钟鼓齐鸣，宣布着每隔一天一次的朝会开始！
除了长安陪同的一些官员宰相外，剩下的五品以上的官员都陆续走入贞观殿，站定。
还未高喝万岁，一众大臣们就愣住了。
武曌身着黄袍，端然稳坐在龙椅之上，仪态祥和气定神闲。
腰背挺直的模样，配合上那双凤眉，显得不怒自威，谁会想到这还是连续两日没睡的人？
让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在最右侧靠墙的位置多了一个椅子，李旦也坦然的端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