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豪抱着脑袋，双膝跪在了全丽的墓碑前，十分痛苦：“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事，你不懂我的痛苦！世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那些痛苦，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切身体会。”
“我是不懂呀，所以，我才虚心向你请教。印豪，我真的不明白，你既然如此思念亡妻和女儿，为什么短短三年时间，就结婚了？”
印豪抬起头来，眼中带泪，还带着些许恨意。
“你懂什么？看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应该活得很肆意吧！这社会，颜值就是正义。你长着这样的一张脸，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让男人为你去死，他们都愿意！所以，你能体会得到我们普通人的痛苦与无奈吗？活着的人，总要活着啊！我没有了全丽和小雪，我也发过疯，最后，是欢欢陪在我身边，是她鼓励我走出来，是她的温柔让我渐渐从那些痛苦和迷茫中走了出来。
我答应过她，我发过誓，我这一辈子都要善待欢欢。我说，我们不要孩子，欢欢说，好。我再结婚，我都觉得已经对不起丽丽和小雪了，再要孩子，再让我去爱别的孩子，我……”
印豪一脸的痛苦：“可是，几年后，欢欢怀孕了，知道的时候，月份已经大了，医生说欢欢身体不好，若是打胎了，就不可能再生孩子了。我本来还执意想放弃这孩子，欢欢说，也许是小雪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小雪小雪，我那可爱的女儿，听到这话，我就狠不下心来了。如果是小雪投胎回来了呢？我自欺欺人的想，而且我答应过的，要善待欢欢，我怎么能食言。
更巧的是，小霜出生那天，正好是小雪和丽丽的忌日，我想，应该就是小雪的转世投胎了，小雪也舍不得我，还想再做我的女儿吧？所以，我给孩子取名霜，也是不想忘记小雪。
还有，小雪很喜欢芭比娃娃，可是那时候我们为了省钱，只能给小雪买最便宜的芭比娃娃。等到小霜一岁生日时，我送了她一个芭比娃娃，后来每一年她的生日，我都是送芭比娃娃，我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小雪啊。活着的人，要活着啊。”
他一下一下捶着墓碑，手上都有血，喉间哽咽。
江芷安别过脸去，她最看不得的，是中年人和老人的眼泪。
耳边，响起了全丽轻柔的嗓音：“阿豪。”
印豪只觉得浑身一颤。
这声音，不会错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内心里的不安与良知，会化成全丽。
她的脸他看不清楚，但她的声音，她的控诉，却历历在目。
梦里，她哭着说：“阿豪，不是说好要爱我一辈子的吗？你怎么，三年就结婚了呢？你怎么就结婚了呢？”
再醒来，他的两腮总是湿湿的。
全父全母说不见女儿来托梦，他却总是梦见全丽控诉，所以，他不敢提他梦见过。
印豪不敢回头，可是，却情不自禁回头。
是全丽吗？
全丽的鬼魂还是没有去投胎吗？
难道，是因为她死不瞑目？
印豪慢慢回过头，泪眼朦胧中，眼前的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有些模糊。
他连忙抹干净眼泪，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全丽和印雪。
他已经老了，她们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爸爸。”印雪也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印豪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出声。
“丽丽，小雪。”
他心态崩了，他自欺欺人，认可了小霜是小雪的转世，结果，她们母女俩还在世上。
“阿豪，你别哭了。我不怪你，活着的人，总要活着。你还记得，以前我开玩笑说过的话吗？那时候我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就要再娶。因为活着的人，要活着啊。我真的不怪你的。就像如果我们再调换一下，是你死了，我活着，我遇到合适的人，我一样会重新结婚的。
而且，那个女人，叫欢欢是吧？她是个好女人呢。我看了，你们很幸福，她把小霜也教得很好。你们的家，也布置得很温馨。阿豪，我不是不想投胎，而是我们都被困住了。幸亏有这位漂亮姑娘出手相助。阿豪，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们的忌日，你要偷偷来？”
印豪平复了下情绪，脸上露出黯然的神色来。
“这一天，是小霜的生日。欢欢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除了那年我们结婚，我带她来给你们看看后，就再没带她来过了。有了小霜后，我都是陪她过了生日才来的。我每次都是等她睡了，才偷偷出来。”
江芷安看了看不远处：“其实未必吧。你以为你每次来，都是悄悄来的，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你每次都喝了酒，她不放心，她就会偷偷在远处看着。等你上了车，她又要在你之前赶回家。”
这个男人，倒真的是运气好，两个女人都如此死心塌地的爱他。
江芷安扬声道：“你出来吧，我们都发现你了。”
女人有一些羞赧，她走上前，印豪情不自禁的上前拉着她的手。
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全丽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释然了。
如果是二十岁，她看到印豪短短时间就跟别的女人结婚，她可能会不平，甚至有可能想成为厉鬼，把印豪也拉下去。
但现在，她看着女儿，想得很明白，释然了，这世上，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没有什么非谁不可。
说起来，这个女人陪着印豪的时间，其实更长呢。
她已经死了，她和印豪本就是靠一纸婚书才有了关系。
而血缘关系，却最是断不了的。
“阿豪，我和小雪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你说得对，活着的人，要活着。”
全丽很平和，但这句话，却像是狠狠地打了印豪一耳光，他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丽丽，小雪，别走！”印豪情不自禁喊出声，伸出手，抓到的是虚无。
江芷安没有当着他们的面瞬移，而是像是在看稀有动物一样，认真地看了看印豪。
她的杏眼灵动又清澈，看着印豪，不带一丝感情，仅仅是看着。
印豪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拦住了江芷安：“大师，你是大师对不对？丽丽和小雪，以后会去哪里？你能不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