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江檀也在悄悄望她。
二人心领神会地一笑,继续往山下走去。
到山下的这一截路,江檀心中已经想好了初步对策,说与赵嬷嬷听:“原先的姜家院子也不必留着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叫那几个护院兄弟去做......”
安远侯府。
沈夫人及章嬷嬷一众人等候在垂花门门口,不知何人说了句:“大爷回来了......”
躲在一侧的苏婉容才敢挤了过去,踮着脚眼巴巴地往门外望去。
在牢中受了几日苦,沈晏清的两颊都瘦得有些凹陷下去了,唇周蓄起了短短的胡须,比起街头巷尾的叫花子好不到哪里去。
沈夫人一见到儿子,便用帕子捂住了嘴,哽咽地唤了声:“晏清......”
心里跟针扎似的,不忍多看。
“母亲,母亲......”
沈晏清痴滞的双眼里总算是生了些光亮,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跪在沈夫人跟前。
“孩儿不孝,令母亲担忧了。”
她忙将儿子扶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的周身,想看看他伤到哪了。
沈晏清捂住胸口,笨拙地笑道:“不碍事的,只是受了些皮肉伤,那女人眼见刺杀我不成,自刎在大牢里了。”
短短的几句话却令妇人心惊胆颤,不由得怨恨地瞪了苏婉容一眼。
她知道,定是苏家人干的好事。
巴不得她儿死在牢中,给那苏元贺陪葬。
苏婉容怯怯地低下头去,仍能感觉四周的目光正在炙烤着自己,整个人也蔫得不行。
沈夫人遣散了门口的家仆,挽着儿子的手往朝晖堂去了。
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对苏婉容道:“你也一起来吧,有要事要与你商议。”
到了朝晖堂,她特意吩咐婆子给大爷的椅子额外添了张坐垫,生怕他在牢中待久了身子骨吃不消。
沈晏清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阖眼呷了一口。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归位了。
“母亲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孩儿商议吗?”
他拈起身上脏兮兮的衣裳,嗅闻了一下,都捂得有些发馊了。
他向来是个清洁讲究的人,如此仪容不整地坐到母亲面前,心里也过意不去,便提出先回房换身干净的衣裳。
沈夫人叫住了儿子:“晚一刻也无妨,先坐下吧。”
她低头沉思了半晌,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转向苏婉容道:“你的兄长昨日已经下葬了,出于两家的情谊,本想叫章嬷嬷代我去灵堂吊唁一番,可......”
“可人还没进前院呢,便叫人轰了出来。”
“兄长......”苏婉容闻言喘了口大气,将头侧到一边,极力忍耐着。
脑中尽是兄妹俩小时候的往事情景。
越回忆越伤心,便顾不得什么仪态礼节,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沈晏清见状起身,坐到她身旁,罕见地将苏婉容的手握到自己掌心:“婉容,我......”
“那日夜色实在太暗了,他抽刀向我劈来,我也是没有法子。”
“出于自卫,才拔剑相向的......”
语气很是虔诚,能听得出悔意。
但是他说谎了,在出狱之前,母亲曾派人去牢里和他对过口供。
清白固然重要,但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清白?
遭遇暗杀后,他唯一的想法便是要苟活下来,侯府的百年基业不能就这样葬送了。
听到沈晏清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兄长,苏婉容更是难过得不能自已:“枉我还想替你查明真相,还你个清白......”
“你不肯原谅我?”
沈晏清当机立断地拿起瓷盘往地上摔去,吓得众人纷纷一惊。
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捡起一块碎瓷片递到苏婉容的手上,又拉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声泪俱下:“我并非有意要杀你兄长,若你心里实在过不了这道坎,可以随时取了我的性命替他报仇。”
“晏清,你疯了吗?”
沈夫人也被儿子的出格行径吓得不轻,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晏清冲着母亲喊道:“这是我跟苏家的恩怨。”
“苏家曾有恩于我,如今也是时候该还了。”
苏婉容喉间哽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本能性地将手往回抽去。
她怎么舍得伤害自己的郎君?
可她心中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明明记得出门赴宴前,她曾帮沈晏清卸下佩剑,挂到墙上的。
那剑又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再者,那可是姜家的宅院,沈晏清过去作甚?
见她还是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沈晏清咬紧牙关,手上微微用力。
那锋利的瓷片当即就将他的脖颈处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我......”
那抹殷红刺痛了苏婉容的眼睛,烫手般地将瓷片甩飞了出去,哭着嚷道:“我信你,不再怨你了......”
沈晏清闻言,紧绷的身子稍稍松了一些。
坐回座位上,温言软语道:“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补偿你。”
沈夫人这才知晓儿子不过是做了一场戏,将心落回肚子后,叫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去。
她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
忽然从袖口处撸下一只翡翠镯子,戴到苏婉容的手上。
万分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晏清是真心的,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毕竟早已入了侯府的名册,便是侯府的人了。”
“官家仁厚,没有褫夺安远侯府的爵位。”
“晏清想再袭爵,是断然不可能了......”
“眼下我只能盼着你跟晏清早日怀上孩子,等他的嫡长子长大成人后,方可继续承袭安远侯爵之位。”
苏婉容咬着唇望向沈夫人。
眼中的怯懦也渐渐消散去了。
她知道,这话多半是假的,是诓她的。
早在老夫人还能说话时,便用一模一样的法子,骗过她一次了。
可这一次,情况却不尽相同。
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愚笨的苏婉容了,她手里掌握着能令侯府随时覆灭的秘密。
沈星迢是沈夫人的心头肉。
她倒是不信,一个嫡妻之位能比侯府大姑娘的清誉更重要。
见其态度并无抗拒,沈夫人又开口道:“晏清究竟能不能脱罪,还未有定论。望你明日能够回娘家一趟,劝劝你的父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