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偷偷瞥了眼袋口,里头的东西金灿灿的,惶惶不安的心也定下了。
露着牙花子从地上爬起身子,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后进屋忙活去了。
“你有你的儿子,不用怜他。”
沈老夫人从儿媳手上夺过孩子,粗暴地掀开襁褓看了一眼。
乍一看,跟侯爷刚出世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那双眉眼,却像极了白氏。
多看一眼都会生厌。
......
“老夫人,您可是身子不适?”
章嬷嬷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片,抬头却被老夫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倚在床上咬牙切齿,快要把缎面褥被给攥破了。
老夫人满身的冷汗,扯过章嬷嬷的衣袖:“快,帮我将大爷叫过来。”
沈晏清恰好提早从军营里回来了,听清念堂的丫鬟说老太太想见他,来不及换衣裳便跟在后面过去了。
“祖母身体可好些了?”
在路上,他主动向丫鬟打探起来。
上回因和离的事情惹恼了老人家,沈晏清就再也没有去过清念堂。
生怕被祖母揪住这点错处不放,反复数落自己。
丫鬟道:“好多了,姜夫人的方子管用得很,估计过几日都可以下床了。”
如此他也放心多了。
这样说来,他还是欠姜家一个人情的。
改日定要备上厚礼,去探访一下姜夫人。
沈老夫人一看到孙儿,马上泪眼婆娑的,抱住沈晏清不肯撒手,哭诉道:“我为了侯府倾尽一生,可到底换来了个什么下场?”
“儿不孝,媳不贤。”
“就连当成心肝宝疼大的孙儿,也不常来走动。”
“说是孤寡老人也不为过,上天这是在惩罚我啊。”
老太太哭得这样悲恸,听得他心里也挺难受的,安慰道:“祖母今日怎会这样伤感,谁惹你了?”
沈老夫人接过嬷嬷递来的软帕,擦干净泪痕。
问道:“你在军营里,还好吧?”
随后轻轻拉过孙儿的手,观察起受过伤的掌心。
即便当初那个血窟窿已经长好了,也还是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看得她心疼极了。
“手好全了吗?”
她记得府医说过,这贯穿掌心的伤严重得很,再难恢复如初。
“不碍事的。”
沈晏清不想让祖母担心,报喜不报忧。
他是左撇子,向来都是用这只手拿剑杀敌的,可如今竟连剑柄都握不紧。
与士兵操练时,不到两个回合,就已经招架不住对方的攻势了。
简直成了废人。
老太太高兴地点点头:“没事就好。”
孙儿还年轻,又有一身好武艺,出头的机会还多着呢。
欣喜之余,她提起了另外一桩事:“你明日就拟了申爵的折子,递上去吧。”
“我思来想去,这事不宜再拖了。”
最近她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侯府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真到了紧急关头,能信任的也只有血脉亲情。
江檀和沈昱白那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终究是靠不住的。
只要孙儿成了安远侯爵,再娶上一位大方得体的世家贵女,这侯府中馈也可以早些从那外姓女手中夺过来了。
她就是病了死了,也不用担心侯府被人蛀空了。
“明日?”
沈晏清没想到祖母这样焦急,有些为难地垂下了眼眸。
在官家面前闹了一场笑话,再加上自己手伤了,成了吃空饷的废人,昔日的年少轻狂如今也被无情的岁月磨平了。
他还配得上“安远侯”的威名吗?
看出孙儿的犹豫,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才几岁,就颓丧成这样?”
“你本就是侯府的嫡长子,你不去申爵,难道要便宜了那庶子吗?”
她紧紧握住孙儿的双臂,想让他振作一些。
“你要是倒了,侯府才是真的没落了......”
沈晏清麻木地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好......孙儿明日就上折子,您老人家安心养病吧。”
他的这番态度,让沈老夫人心里更加没有着落。
在孙儿走后,她叫住章嬷嬷:“你立刻出一趟侯府,告诉那柳家人,我身子未好全,二爷跟她家姑娘的婚事,还要往后再拖一拖。”
章嬷嬷有些错愕。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二爷大婚的日子延......延期?”
这日子也是让人算过的,难得的良辰吉日,两家的长辈也都首肯了。
怎么说改就改了......
那柳家的厉害姨娘,不得闹翻天了?
也不带这样折辱人家姑娘的。
沈老夫人面不改色,像是拿定了主意的:“嗯,至于改到哪一日,等我养好了身子,再决定也不迟。”
沈晏清一日不袭爵。
那沈昱白便一日不能娶妻。
省得叫那庶子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以为攀了门好亲事就能搅弄风云了。
章嬷嬷耷拉着眉眼,欠了欠身子:“是,老奴这就去。”
然后硬着头皮出了清念堂。
柳府。
“什么......凭什么你家老夫人一句话,就要改了二人的婚期?”
“是不是不将我柳家放在眼里?”
果真如章嬷嬷所料,秦姨娘听了这个消息,立刻暴跳如雷。
柳家的正主们还未说话,她倒是先跳了起来,指着章嬷嬷的鼻子破口大骂。
也难怪。
她盼这门亲事盼了那么久,只怕是做梦也在憧憬着湘儿出嫁后的日子。
现在没来由地推迟婚事,肚量再大的人也是要跳脚的。
柳老爷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但毕竟是读书人,总不能失了风度。
笑着问道:“沈老夫人当真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上回去侯府,两家在一块,聊得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卦呢?”
“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章嬷嬷无奈。
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柳家人的眼中钉。
心虚地解释道:“还请柳家老爷、夫人不要误会,真的是因为我家老夫人身子不适,府中好久没办这样的大喜事了,她也不想拖着个病体出席。”
柳夫人只顾着低头喝自己的茶。
反正老爷都说了,湘儿是秦氏的女儿,母亲为自个儿的女儿操心是天经地义的。
还同那妖精一起去侯府议亲,丝毫没有将她的颜面放在眼里。
如今这门亲事,成也罢,不成也罢。
与她没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