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牙行的陈牙婆到了。”
霜叶话音刚落,一个镶着金牙的老妇领着十来个婢女已经走到了院中,齐齐对着江檀行礼:“江姑娘。”
在这群丫鬟中,江檀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位上了年纪的婆子。
她体态精瘦,两颊有些微微凹陷,显然是有几日不曾好好进食了,可发髻依然盘得服帖整齐,衣裳虽有些破旧但也还算干净。
这个年纪还被发卖的婆子简直少之又少,想来就是段家的家仆了。
陈牙婆见江檀很是中意那个婆子,便开口道:“江姑娘好眼光,这婆子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曾是那段家老太太面前的得力妈妈。”
段家出来的丫鬟很是抢手,唯独剩下了这个将至艾服之年的老妪。
江檀淡淡道了句:“请嬷嬷近一步叙话。”
老妪端着步子缓缓走到她跟前,敛目询道:“老奴姓赵,原是京城段府的家生子,替老夫人执掌内院杂事,不知姑娘还想问些什么。”
即便落魄至此,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也是不焦不躁。
实在难得。
江檀附到她耳边低语:“以嬷嬷的资历年纪,本可在段府荣养晚年,却遭此横祸,心中可有愤懑?”
赵嬷嬷轻勾嘴角。
“若说不恨,恐怕姑娘也不会相信。”
她咽下了心酸,接着道:“段府对老奴有恩,生在奴籍吃点苦头倒怨不得旁人。”
“但段老夫人一生吃斋念佛,从未做过半点错事。只是看走了眼,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吐血而终的凄惨下场,老奴为她不值。”
说到此处,她抬眼对江檀对视。
那双炯炯的老眼中,是化不开的仇怨。
江檀轻笑道:“嬷嬷,你的机会到了。”随即爽快地将赎金付给了一旁的陈牙婆,顺道挑了两个手脚利落的丫鬟。
然后让霜叶领着她们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赵嬷嬷起初还不知道江姑娘那句话是何意,等霜叶交代各院情况时。顺嘴提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她才如梦初醒。
在心中喃喃道:“老夫人,老奴不会让你枉死的。”
酉时刚过,本该是各院熄灯歇息的时辰,江檀却听见内院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霜叶出去探了探,然后回屋告知:“好像是旖春园那边的动静。”
江檀思前想后,隐隐觉得不对,便趿着缎鞋下了榻。
穿戴好后,她领着霜叶刚走出了屋子,迎面就碰到了今日刚进府的赵嬷嬷。
“江姑娘,老奴随你走一趟。”
主仆三人执着烛台匆匆往旖春园赶,大老远便见那院子灯火通明的,隐约还听得女子争吵的声音和一阵阵的哭喊声。
苏婉容命人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庭中看好戏。
她倒要看看这绮霞究竟有没有服侍过沈晏清。
而红袖,俨然一副旖春园管事的模样,命令着那两个收了好处的婆子:“快,将那贱蹄子的裙子扒了。”
同时将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塞到绮霞的口中。
“吵嚷什么,又不是要杀了你,若是将老夫人惊动了,有你好果子吃。”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小少爷玷污了你的清白吗,我今日倒是要验验,你是个什么货色。”
那两老妇将绮霞摁倒在院中的方桌上,伸手便要去扒拉她的衣裳,绮碧上前阻止,却被婆子一脚蹬倒了小腹,瞬间脸色煞白倒在了地上。
眼见着她的裙子要被扯烂了。
院中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住手,都活腻了吗?”
苏婉容懒懒转身,看到了怒目而视的江檀。
手中的瓜子嗑了一半,便再也不香了。
又是她,一出现准没好事。
婆子们被抓了现行,吓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依旧牢牢按着绮霞:“苏姨娘,要不就算了吧,江姑娘都来了。”
苏婉容正是硬气的时候。
现在别说江檀,即便是老夫人也不敢拿她如何,她手里握着的可是万两黄金跟沈晏清的前程,想惩治一个不懂事的丫鬟,算不得过分吧?
“怕了?那将你们收的好处通通吐出来罢。”
她不信,这两个力大如牛的婆子打不过那老少三人。
说到“老”,苏婉容心里突然一咯噔,西泠斋何时多了个嬷嬷,她怎么不知?
可黑灯瞎火的,她怎么也看不清那老妇的相貌。
那几个钱,婆子们早买酒喝了,剩下的都补贴家用了,哪里还能拿的出来。
于是便下了决心将这条路走到黑。
“嘶啦——”
绮霞的衣裳被生生扯出一道裂口,雪白的肩膀裸露在外。
她拼命地瞪着双脚,目光里只剩下惊惧,额角的青筋也暴了出来。
红袖赶忙摁住她的双腿,靠着一股蛮力去扯她的下裙,可还未得手,便觉得右耳处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是轰隆隆的耳鸣。
转身发现是个面生的嬷嬷打了她。
“我的耳朵......”
红袖觉得耳道里像是有只甲虫,在疯狂啃食着耳膜,痛得钻心。
捂着耳朵慢慢蹲下身子,胃里也开始反酸恶心。
“姑娘让你们住手,都是聋了吗?”
赵嬷嬷将袖口挽了又挽,扬着铁手又走到那俩仆妇跟前:“你们也想吃巴掌不成?”
在段府待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刁奴,手上的功夫也是如此练出来的。
她知道轻重,只要一巴掌,再壮实的婆子也会倒地不起,若是遇着那些个不知死活,执迷不悟的,便当场教她耳聋。
“不关我们的事啊,是苏姨娘......”
仆妇们虽不知她是何人,但却被赵嬷嬷的气势给骇住了,纷纷松开了手,将那过错一并推到苏婉容的头上。
江檀已经走到跟前,那双一向如青山般妩媚温润的眉眼,却冷厉得如肃杀的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