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站了一个时辰,腿脚绵软。
主人家不喊她坐,她便不敢坐。
与对面那个悠闲自若的妇人相峙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柳夫人,时候不早了,老奴该领姑娘回去了。”
柳夫人抬头看了眼堂外的天色,不慌不忙地拈起茶果子。
“早着呢,难得来一趟柳府,你催个什么劲。”
章嬷嬷不敢吱声了,想着回去定要遭老夫人的一顿骂。
“母亲......”
堂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章嬷嬷瞅了一眼,是三位姑娘回来了,江檀的手中还攥着一个模样巧致的磨喝乐,想来应该是与那两女熟识了。
柳世潇进来便高兴得拉住柳夫人的手,说道:“乞巧节快到了,我和妹妹想邀江姐姐来府中做客,您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自然是好的......”
柳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又急忙将目光转向江檀,似乎是想询问她的意见。
在蕤春园走了一遭,江檀的脸颊有些热得绯红,她走到主人家身前行了个礼:“今日多谢柳夫人款待,等改日我请示过祖母,再做答复。”
“好,好......”
柳夫人原先正愁没有撮合儿子和江姑娘的机会,没想到家中的两个女儿倒是机灵,以乞巧节为由将其请到柳府。
再三告别后,柳夫人起身准备送送江檀。
章嬷嬷突然想起了临行前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吓得浑身冷汗,连忙捣了捣江檀的手肘。
小声说道:“姑娘,大爷和二爷的婚事......”
江檀当然听得懂她的暗示,面色和心中皆是一沉。
上次柳家人的话说得那般清楚决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在此刻去提什么劳什子亲事,这未免显得太过心急了,半点诚意也没有。
可顶着身后那双犀利的老眼,她还是侧身握住了柳夫人的手:“夫人,檀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檀儿有话便直说吧,不用顾虑些什么。”
柳夫人反握住她那双纤若无骨的玉手,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亲生姑娘,又或者是一家人。
江檀垂眸抿唇道:“上次在侯府闹出些笑话,怠慢了您和两位妹妹,但说句真心话,不怕被夫人笑话,我那二哥哥确实是个谦谦公子,还请您不要因那些浑话对他产生了误解。”
柳夫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
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了,若是那沈二公子与我家小女有缘,即便是相隔千里,也是拆不散的。你回去给老夫人带句话,就说过些时日吧,儿女们的婚事是急不得的。”
江檀福了福身子,再次言谢:“柳夫人宽宏大量,檀儿感激不尽。”
然后望向身后的老妇:“嬷嬷,时候不早了,该回侯府了。”
潜意思却是:我言至于此,你觉得如何?
章嬷嬷知道她是尽了力的,人柳家不愿意,难道还能强按头不成?
她也打心底觉得大爷不是个东西。
反正檀儿姑娘尽了力了,她自己也提醒了,老夫人就算不满意,也揪不到任何错处。
江檀上了马车后,霜叶才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脸上脏得跟花猫似的,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你这丫头,莫不是出去躲懒了?”
章嬷嬷可算逮住了出气筒,上去便扭住霜叶的耳朵,一通斥责:“姑娘事都办完了,你怎的才到?不要诓老身是掉进茅坑里了。”
霜叶吃痛地捂住耳朵,求饶卖乖道:“嬷嬷饶命,奴婢不是偷懒,只是东西不分跑错了地方,紧赶慢赶地才赶回来了,就怕误了姑娘的事。”
章嬷嬷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下的鞋,鞋底子都有些磨损了。
想来应该是说了实话。
车上的江檀开口了:“嬷嬷就饶了霜叶这一回吧,她确实是个小糊涂虫。”
“天色暗了,若回府晚了,惟恐祖母要责罚了。”
章嬷嬷听了这番话只能悻悻地松开了手。
回到西泠斋后,霜叶打湿了帕子将脸抹干净后,难掩兴奋地走到江檀跟前:“姑娘,您吩咐的事,奴婢都一一做好了。”
说罢还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像是在等她的表扬。
江檀心尖一颤,温热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绞着帕子问道:“此话当真?那梅花笺可是的的确确交到裴府人手上了?”
这样说来,此刻堂姐应该是看到了那封信。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便是江檀目前唯一的指望。
“自然。”
霜叶弯腰揉了揉酸胀难耐的小腿:“开门的是个模样老实的小厮,奴婢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一定要将此信交到裴府主母手里呢,不然他的脑袋怕是难保。”
“随便一糊弄那小厮便吓得双腿打颤,直直地往里跑,门都忘了关。”
“小机灵鬼。”
江檀心情难得舒爽,立刻拔下了发间的簪子塞进霜叶手里:“这是岫玉的,虽算不得多名贵,但也是我真心喜欢之物,你且收下吧。”
霜叶知道她向来是靠着府中低微的例银过活的,两袖空空,哪里肯收?
“姑娘,奴婢只是想让您夸夸我而已,不是求什么赏赐。”
江檀按下了她的手,眼里燃起一丝曙光。
“知道你懂事,收下吧,明日过后,我便不用同过往那般拮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