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户,雨水从屋顶上汩汩地流下来。
狂风呼啸,骚扰着庭院里的树,
树枝吹拂到窗子上,枝梢不断轻轻抽打着窗玻璃。
金枝兰不止一次地抬起头来听听是否有人敲门,
确信是风声之后,她皱了皱眉头。
风雨交加的夜搅得她写不下去,心头不由得一阵惆怅。
她面前桌子上摆着几张写满了的信纸。
写完最后一页,金枝兰把披肩裹暖和一点,把写好的这封信重读了一遍:
林茵:
正好家中有人要去南京,便让他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这段时间的事儿很多,所以没有给你写信。
自从过了年,江蘇各地都不太平了,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每日都有难民来到周城。
周城的邮局一早就停了,即便写了信也无法寄来。
本来家里打算等三年级的时候送我去金陵女中,
可是眼下一切都乱糟糟的,父亲并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南京上学。
看样子只能在志诚读完中学了。
我很想念大家,尤其是你。在周城我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
我的同学们大多都是些俗气的男孩子和既傲慢又愚蠢的土里土气的女孩子。
不过,不知道你还是否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及过的那个流氓包国维?
我承认我对他有些看走了眼,在真正接触以后,我发现他没有那些人身上的迂腐和俗气。
他和我一样,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很感兴趣,而且敢于去尝试。
最重要的是,对于我的想法和一些特立独行的点上(包括但不限于爬树翻墙,作者注)
他能很认真的去理解,并且给出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视我为异类。
你知道,在周城这样传统的小城里,很难遇到这样的人,
或许你会说这不过是他为了迎合我投其所好而已。可他对于周围的人都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朝气。
大家都喜欢和他聊天,他没有去过省城,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见识很广,
总能说出一些新奇的东西,跟他一块儿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没有任何征兆,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再不会遇到和你一样的朋友。
最近有快接近一个月没有在学校里见到他了,听说是去省城学习去了,希望你能在那儿看到他,
我有预感,如果你们见面,绝对会有很多的话要说。
树枝不停地敲打着窗户,不让我写下去。
我今天心情不好,
母亲说打算给我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认识,希望我们能够定亲。
可是我才十六岁,我想要读完中学,大学,然后找一份工作去体验真正自己做主的生活。
我有太多想要去做的事,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和一个陌生人练习生活。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雷声吵得我思绪不宁。
周城附近的土匪又出现了,听父亲说西边剿匪打得很凶,很多部队都被调过去了,再加上最近有很多日本人出现在周城,什么坏事都在做,所以本地的治安逐渐恶化。
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总是有些担心。
期待你的回信
想你的阿兰
民国廿四年四月十八日
………………
风雨交加过后,被摧残了一整晚的大树树枝上竟然冒出了新的枝桠,
看到这一幕,从房间里出来洗漱的曹蕊有些发愣,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包国维在院子教她的那句
“应是绿肥红瘦”
虽然不搭景,但是莫名地有些共情。
把曹庚拎起来去洗漱后,自己便进了后厨开始忙活起来,
早晨吃的是刚熬好的小米粥和霉豆腐,还有一小碟盐笋,
在曹庚的碗里还有一颗鸡蛋。
曹蕊一边给曹庚剥着鸡蛋壳,一边提醒她今天要写的字和背的诗,
可是曹庚却是满脸无精打采,戳着半截筷子一边往嘴里扒着稀饭,一边不断地眨巴着眼睛,困意十足。
曹蕊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曹庚每隔几天夜里就会做噩梦,梦到看不清脸的曹显和满脸是血的包国维。
自从包国维不辞而别后,她的心里也总不踏实,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包国维把这个家撑起来,
给曹庚收拾完后,便叮嘱她自己在院子读书,
她则从房里的抽屉里取出了几张零钱,拎着菜篮子去集市上买菜。
包国维走后,老包不知道怎的,对待曹蕊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时不时还主动关心她,
但是为了所谓的避嫌,这些日子老包一直都在秦公馆的老门房里住着,
即便曹蕊再三劝阻,老包依然不肯搬回来,
曹蕊只好作罢,但是每天都会给老包将午饭和晚饭做好给他送去,
老包其实在秦府吃的大锅饭不算差,但是曹蕊坚称不如自家做的称心,坚持要送,
但大家都担心晚上送饭不安全,毕竟周城的治安是一日不如一日,动辄抢劫绑票,各类保护费也是接踵而来。
于是后来便改为每天中午送饭。
曹蕊刚刚打开门,便看见一身黑色警服的柱子左右手拎着一些大米肉蛋类的物什走了过来,
其实两人在小曹庄就见过面了,只是当时柱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庄里人说她名声不好,
所以也就一直敬而远之。
但是自从听到包国维说过她的故事,以及他隐约猜到了两人的关系,所以对待曹蕊一直是非常敬重的,
见到柱子又拎着粮食来,曹蕊无奈地说道:
“柱子,都跟你说了,家里什么不缺,你浪费那钱干什么?”,说罢又看了看柱子那有些不自然的脸色,顿了顿,
“你跟我说实话柱子,包国维到底去哪儿了?”
听到曹蕊的追问,柱子还是以去省城学习的借口来回应她,
可是他毕竟不是兴宗,自己只会讲实话,说谎话总是舌头要打结。
见到柱子不愿意正面回答,曹蕊也有些理解,
毕竟当初在小曹庄,包国维随身都带着枪,也说明他其实还有一层保密的身份在,
因此便不作多问,只是将柱子迎进去,把那些粮食都分类放好,还在地下室放了一些。
“这些天光看你了,兴宗呢?”,
在之前,兴宗和柱子都是经常来串门,但是这些日子兴宗也是一直没来,
听到问起兴宗,柱子借口有任务便匆忙离去。
他已经和兴宗决裂了,那晚上开了枪后,自己便被调出了保安团,重新成了一个小巡警,
他也听说了,子弹没有伤中陈兴宗的要害,如今正在医院里休养。
想到这里,柱子的气依然没消,他对于兄弟情谊看得很重,
若是那晚上是包国维要杀陈兴宗,他依然会选择开枪。
这大半个月来,柱子也只敢去找曹蕊来多多接济他们,
他是万万不敢去找老包的,他看不得老包那悲伤的眼神。
自己无能,连小维哥的尸体都抢不回来,所以只能继续骗他们,
那晚上他是打算将包国维的尸体领回来,可是那些日本人却觉得尽管是一枪打中心脏不够致命,还想要上去补枪,
被邱明以死者为大,不可毁其躯体为由拒绝了,但是在日本人的强烈要求下,
邱明让人将包国维的尸体当着日本人的面扔进了水港码头外面的大河里。
“自然来,自然去”
“小包,别怪哥哥”,邱明最后默念。
(迟到的中秋祝福!下午再更一章,今天好累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