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嵌进石板的凹槽中，发麻的痛感已经无法传达进意识之中，普天之下都只剩下了他心脏蹦跳的声音。
里德双目充血，手臂已经先他一步狠狠敲在了族人的后脑上，顷刻之间便飞溅出了大团的血花。
猩红的血丝刺激着他的视线，手里端着的大石板也显得越发灼热，仿佛能将他的掌心烫出来一个大洞。
眼前的族人用自己的手掌捂住被敲击的地方，僵硬地转过身子，眼中皆是不可置信，随后仰面瘫倒在地上。
不对，不对......族长已经过来了，那他杀了人的事情......
里德飞快地抬起头，却看见眼前只有空空荡荡的一片雪花，哪里有半点族长的样子。
“你骗我？”他双腿分开，跪坐在刚刚被他打倒的兽人身前，眼底一片惊惧，“你怎么能骗我？要不是你说族长已经过来，我怎么会......”
里德把自己的脸埋进掌心，手上刚刚沾染上的血迹又印在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救救我......救救我。”那兽人拼命拽住里德的衣角，看向他的眼神期盼又惊恐，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正在渴求着它赖以生存的氧气。
族长没有过来，他今日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不想死，他还好年轻，他只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
救救他，现在送他到巫医面前，他一定还有救。
在他希冀的目光中，里德反手将自己的衣角一点一点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片刻过后，已经被扔到一边的石块被再度举起，雪地里传来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和哀嚎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你确定是那头黑豹杀了他？”
族长站在最前方，周围跟着的是一群一群的族人，在被族人包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具尸体，头骨几乎被撞碎，眼球脱落，已经辨别不出来他生前的样子。
“确、确定。”里德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缓，显得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不过在此时也没人关注他身上的这些小细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具尸体给夺走，惊惧，震惊，不满，悲痛......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人群中杂糅，纷纷化为对流浪兽的忌惮。
太可怕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兽人，直接残暴到将人的头骨砸碎。
这样的兽人以后一定会遭到兽神的惩罚。
“我亲眼看见那头流浪兽抓起他的脖子就往石头上砸，一下比一下用力，我们这些食草兽人又怎么能在他的手上坚持，刚开始他还能挣扎，但是过不了多久整个头就都被撞烂了。”里德描述起来当时的场景，身体也适时之间打了一个哆嗦。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流浪兽杀死，也没有上前阻拦吗？”周围很快便有人提出来了对里德的不满，看向他的眼中充斥着怀疑。
“当然不！”里德飞快地反驳，面色又青又白慢慢失去血色，最后声音逐渐降低，“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将视线下移，看着自己衣角上被沾染上的血迹，解释道：“我冲上去阻拦那头流浪兽了，不信你们看我的衣角，上面的血痕是我们一起阻止流浪兽行凶时被留在上面的。”
众人的视线看向那片衣角，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不止是这里，里德的胸口，衣领上也有众多的血迹，看上去分外可怕。
空气中一时间没了声响，所有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移到族长身上。
现在部落中不仅面临着食物短缺的问题，现在又有一个随时有可能冲出来伤人的流浪兽，并且手段极其残忍，所有人都想要族长能最终做出来英明的决策，让部落平安度过这个寒季。
“我以族长的身份，命令大家记住今天这个日子，今天你们一个优秀的族人，我的一个优秀的后辈，因为那头邪恶的流浪兽，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这片雪地上。”族长握紧手中的权杖，面色肃穆，环视着周围的族人。
“他原本可以在寒季结束时跑到山坡吃最鲜嫩的仙草，也可以和自己中意的雌性进行繁殖，到底是谁，破坏了这一切？到底是谁，要对我们步步紧逼？到底是谁压缩着我们的生存空间，甚至掠夺了我们外出觅食的自由！”
“流浪兽！”
众人脱口而出，声音在半空中汇聚，情绪高昂，恨不得现在就能为自己死去的族人报仇，对那头流浪兽又多了几分敌意。
里德混在族人中间，和他们一起大声喊着口号，但是整颗心脏却被高高提起，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那头流浪兽做出来的坏事那么多，应该不介意再添上一件吧。
他是被逼无奈才杀了人，然后牺牲了那头流浪兽的一点点名声，不管是谁都会做出来和他一样的选择。
兽神会原谅他的，所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之后也会理解他的。
他没有做错，对，他没有做错。
“里德，你真勇敢，见到那头流浪兽之后也敢冲上去保护族人！”身边的雌性高喊口号，语气愤然，但再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你能不能抵挡住那头流浪兽？”
“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勇敢就好了......”
他迎着周围族人七嘴八舌的宽慰和敬仰，心中的最后一点愧疚和心虚也在慢慢消散。
里德看着周围叽叽喳喳的族人，扬起来一抹笑意：“我作为部落中的一员，保卫大家的安全，我义不容辞！”
族长拍了拍手，让周围的族人暂时安静下来，随后把目光转移到里德身上：“既然这样，那抵御流浪兽的任务就交给你处理。”
刚才还在云端的里德像是被迎面浇上来一盆冷水，从头冷到了脚底，又缩进了自己的龟壳里，恢复了以往胆小怯懦的样子。
“可是......族长，这样......”
“根据你的描述，整个部落也就只有你能和那头流浪兽抗衡，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做。”族长冷静地打断还没有开口说出的话，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既然里德口口声声说自己阻止了那头流浪兽，那就该放手让他去表现。
不管怎么样，部落利益要始终放在第一位。
他眯起眼睛，将自己的权杖向下压，示意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没有再次商议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