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村老喻家。
喻老爹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铁饭碗怎么就不是铁饭碗了。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喻光祖接到了喻川的电话，说是请他忙个忙，得去市里一段时间。
喻光祖很好奇，这么多年都是二哥帮衬家里，鲜少有需要家里伸手的地方。于是他就那么多嘴一问，得到一个震惊全家的消息。
二哥和二嫂双双下岗。
这还得了？
这对于老喻家来说，这真是天塌了一样的坏消息。
老喻家三个儿子，原本寄予厚望的老大读了初中死活读不进去了。还好老二自己想读书，也争气，一路读完高中，可惜当时没法考大学，不然怎么也得开祠堂给祖宗们上炷香。老三呢，更别提，打小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老二走出榆树村这一亩三分地，还成功吃上了市里的公家饭。这对于祖上三代都是农民的老喻家来说，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提他们老喻家众人如何荣光，这直接把老喻家在喻树村的地位拔高了一截。
这么多年，哪家不高看他们家一眼，就连老三媳妇家都是冲着老二这么个有出息的伯哥才答应嫁过来的。
不能再想，再想胸口痛。
喻老爹喘着粗气，看着窗外天朦朦亮，索性披着衣服起床了。
他开了房门，就发现有道人影正坐在门槛上，像是在发愣。
喻老爹走过去，借着月光认出正是老三喻光祖。
“老三，你坐这儿干啥。”
“爹？”喻光祖朝老大喻光宗的房间努了努嘴，嘲讽道“发生这种事情，也只有大哥还能稳坐钓鱼台。”
喻老爹叹了口气，在喻光祖身边坐下。
“老三，他再怎么说都是你大哥。”
“您还真是偏心，您那宝贝儿子别人说一句都不行。”喻光祖想着二哥家的事就发愁，他大哥倒好，跟没事儿人一样。他心里只有他自己，这家里的其他人就别想沾他的边儿。
喻老爹心说他可不是偏心，他只是很清楚三个儿子的秉性。老三说得没错，老大的确有些自私，但这都怪他和老婆子没养好，他不想儿子之间因为口角起了龃龉。
唉，儿子多了是债。
“爹，咱家还是得靠二哥，你心里得有数。”
别看喻光祖平日里无所事事，但他对这个家的归属感很强，对谁是家里的真顶梁柱一清二楚。
喻老爹何尝不清楚，但老二和家里不亲是事实，这么大的事儿他都没跟家里提。
喻光祖见他爹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了后悔两个字，也不由地叹了口气。
都是他老娘造孽，至今都死性不改。
喻光耀跟家里有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还得从他八岁那年在饭桌上被喻老娘拒绝说起。
虽然他从喻老爹那得到了上学的机会，但喻老娘却觉得家里有老大读书就行了，送他去上学根本就是浪费。不仅时不时地对他冷嘲热讽，还要他负担家里的杂事。
后来老大读完初中不读了，也怪是喻光耀成绩太好把老大自尊心给刺激了。等他高中毕业，想和秦婉结婚，她又跳出来反对，理由是她娘家有个出了五服的侄女看上了他。
后来更是在分家的时候故意克扣他。甚至在他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时，嫌弃喻意是个姑娘，对她百般挑剔。
别的不说，喻老娘刻薄喻意这件事真是戳了喻光耀的肺管子。
有时候连喻光祖都怀疑他二哥是不是捡来的，他老娘有些事做的他都看不过眼。
父子俩沉默地坐着，直到天大亮。喻老爹才说了一句“你多带点东西去，老二下了岗，家里不比以前，你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尽量帮。”
喻光祖哪有不答应的，这可是跟他二哥打好关系的好机会。
他回去让媳妇儿李小丽收拾东西，准备吃了早饭就走。“你可管好嘴，让小宝也别在外面胡咧咧。”
李小丽是个泼辣性子，闻言就翻了个白眼，傻子才会往外泄露这种事，但她心里多少带着点不安“光祖，二哥他们这是得罪了人，你可得小心点。”
喻光祖对她突如其来的温情弄得受宠若惊，但他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媳妇塞洗脑包。“二哥好，咱家才会好。”
至少喻光宗媳妇黄春霞就没这个思想觉悟。
她就是喻老娘黄翠翠的侄女儿。当年喻光耀高中毕业，眼见就要飞出去，喻老娘为了继续拿捏他，就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喻光耀娶个跟她一条心的媳妇儿。
黄春霞心里是一万个愿意，但架不住喻光耀看不上她，反而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娶了那个没爹没娘的秦婉。但喻老娘为了彰显她在喻家的话语权，她被安排给了老大喻光宗。
她和秦婉同龄，却处处被她压一头。这么多年下来，就一个闺女喻英。她也渐渐被喻老娘洗脑，认为老二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丈夫的。但因为喻光耀和秦婉结婚这事儿，喻老娘闹得实在难看，后来秦婉就很少回来，她的一腔妒忌没地方施展，可不就心里扭曲了。
别的不说，黄春霞的表面功夫算是修到家了。哪怕她心里想着这回可算是老天开眼，老二一家的好日子到头了，在屋里也什么都没表露出来，依旧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大媳妇。
饭后，黄春霞借口去洗衣服，实则去后山她的秘密基地发泄郁气。
她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那张自打嫁入老喻家就戴上的憨厚面具被她一把撕扯下来。
她此时怀诈暴憎，坐在大石头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老二老三两房人，手里还凶狠地扯着地上的草，看那架势，活像要扒人皮饮人血。
黄春霞陷入她的幻想里，却没发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露出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喻光耀下岗了？
那人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随后静静离开了。
半夜，一道人影悄悄出现在老喻家大门口。他提着个桶，围着老喻家转了两圈后，将桶里的东西倒在了墙根处。
“噌。”一道火苗亮起，火光映出他颧骨无肉，腮骨横张的脸。
正是张建国。
屋内喻老爹依旧睡不着，照例起身透气，却发现不远处火光大盛。
“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婆，老大，老三媳妇，着火了快起来。”喻老爹冲进厨房拿桶舀了水就往着火点跑。
经过众人合力灭火，火势没有蔓延。但喻光耀一家回来歇脚的屋子，却被烧得断瓦残垣。
喻家众人灰头土脸，疲惫不堪。虽看不清神色，却听见李小丽咬牙切齿的的声音。
“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