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然变了一幅天地,国度里的帝王永远不会一直掌控这片土地,房屋也未必会一直留在繁华的街区上。
因为战争,所谓的王不断更替,百姓早已不在乎君主是谁,是希望多过几年安生的日子。
入春多雨,玄冥按照指引来到了夏国的领地,这里只是夏国较为偏远的县城——毗益城。
春雨淅淅沥沥如同一旁妇人的絮絮叨叨,玄冥坐在衙府门前的茶馆,散客来了又走,玄冥面前的茶壶却也只续了一壶。
衙府里坐着一男子,眉头不展,身上的官服也并不华丽,甚至用寒颤形容也不为过。
眼前他正在审判一桩农家投毒案,郊外农妇李翠云家里养有一羊五鸡,一夜之间,一只羊三只鸡死了,还有一只鸡不知所踪。
李翠云说家里畜牲喝的水里被隔壁的老光棍投了毒,可老光棍拒不承认,反而认为是一直与李翠云有过节的同家褒姒王思良下的毒,并在王思良家发现了鸡毛。
李翠云跪在地上大哭:“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这一头羊可是我们全家的命根,死了,我们家接下来怎么过啊!”
王思良也跟着跪了下来:“大人,民女冤枉啊!那鸡毛我今日早上看见有人丢进我家院里的,我可没有偷毒也未拿过我弟媳的一只鸡……”
这时仵作上前说道:“的确在水里和死去的鸡羊中发现了毒物。”
傅县令点了头,转头对李翠云问道:“昨日可有谁人去过你家院里?”
李翠云说:“有……有!大人。”她指着王思良道:“昨日我嫂嫂来我家又来说田的事,她偏偏说我家田占了她家田的西南角,可西南角是我和我男人开垦出来的,之前是她不要的,如今我们开垦出来,她又要拿去,没有这个道理!”
傅县令问道:“所以你们吵起来了?”
王思良急忙说:“虽然有些口角,可我那日只在院门口同我弟媳商讨,根本就没有去牲畜圈里。”
老光棍这时抱着手嘟囔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半夜气不过拿去砒霜下在水里,估计你夜晚没看清,以为那是人喝的水槽……”
王思良气急:“老登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转头对傅县令道:“大人,我就一个女人,我郎君充军了,我怎么敢做这种事啊…….”随后又指着老光棍道:“他……他看我郎君不在家,三番五次来骚扰民女,定是他诬陷我……”
王思良痛哭起来。
老光棍也急了,“我什么时候看上过你,你做白日梦呢!”
傅县令见他们要吵起来,出手打断他们,又指着李翠云问:“那么你为什么一开始又怀疑是老光棍做的呢?”
李翠云道:“一开始我发现鸡不见的时候,我闻见了老光棍家有肉香,便怀疑他了。”
老光棍为自己辩解起来,“你闻到肉香就是你家鸡啊!那明明是我昨天来镇上买的猪肉!”
王思良哭诉:“不是民女啊,冤枉……”
老光棍面目狰狞大声斥道:“就是你这个毒妇,妒妇!”
一时朝堂络绎不绝的吵闹声响彻整个府衙。
“肃静!”傅县令喝道。
人人皆闭上了嘴,都看向高堂之上的傅安隐。
他缓缓看向有些跋扈的老光棍:“你如此笃定这件事情就是王思良所做,是你亲眼看见了?”
老光棍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壮着胆子道:“那……那李翠云不就说了在王思良的院子里发现鸡毛了吗?”
“哦?”傅县令又看向李翠云:“这鸡毛是你发现的?”
李翠云摇头,指着老光棍说:“是他同民女说的。”
傅县令拍案,一声巨响惹得老光棍全身一颤。
傅县令指着老光棍,“你既然发现王思良院里有鸡毛,是不是晚上独自进入了王思良院子里!”
“我…….我冤枉,我是早上路过看见的…….”
这时王思良坐不住了,“你一向懒散,何时在辰时出过门。”
老光棍说:“我今日睡不着,便起得早。”
傅县令又问:“那你说说,这鸡羊是怎么死的?”
老光棍回答:“不是说用砒霜毒死的吗?”
傅县令呵斥:“本官何时说鸡羊是被砒霜毒死的!”
被揭穿的老光棍一时瘫软下来,可还不甘心的说着“冤枉”。
傅县令说:“若是觉得冤,那便把医馆的人唤来。”
没一会儿,医馆负责抓药的小厮拿着账本来到堂内。
小厮也不浪费时间,将账本呈到傅县令面前道:“大人,我们月内批进砒霜不过10两,而两天前,老光棍在我们医馆买了二两砒霜。”
傅县令将账本丢在老光棍面前,“证据都摆在你面前还不招吗?”
只见两人举起臀仗,老光棍就已被吓破了胆,“我招!我招!”
“那日,我就同李翠云说话,可这婆娘对我爱搭不理,还说我臭不要脸,不要招惹王娘子,一看就是瞧不起我!所以…….所以我晚上喝了点酒,翻进她家院子将砒霜下在水里,抓走了两只鸡,还故意将鸡毛丢在王娘子的院子里。”
听他招了,李翠云气急大吼:“你配让我搭理你吗?我嫂嫂本就可怜一个人在家中,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总是骚扰,我没让我郎君拿乱棍打死你算好的了!”
王思良双眼饱含泪水看着李翠云:“弟媳……”
李翠云扶起王思良:“虽然我们之间有些矛盾 ,但是大哥已经参军去了,你一个女人家本就不容易,我怎么还能容忍别人欺负你。”
……
退了堂,人已散去,傅安隐捶了捶有些发僵的腿,李翠云小心翼翼的上前。
傅安隐抬起头看向她:“李娘子还有何事?”
李翠云道:“大人今日您辛苦了,民女看您的官服破了,让民女给您缝补一下吧。”
傅安隐抬起袖子,发现官服的确破了一个口子,但官服可不能随意交于他人,他微微一笑温和道:“多谢李娘子,我自己补就好。”
李翠云道:“大人,您可是一个好官,自从您来了这里,没有一个冤屈,您明明是县令可一件官服都要缝缝补补,是我们百姓有福。”
傅安隐摇摇头,颇有些苦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只觉得惭愧,毗益城里的百姓依旧贫苦,是我这个县令不够称职……”
玄冥能听见傅安隐所说的话,轻抬起的眼眸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傅安隐。
手里握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
玄冥跟着傅安隐来到了他的住处,很普通的宅子,甚至连门童都没有,怪不得这里的人都说县令是个好官,清廉节约。
玄冥找了个住处,好久没有回到人间,好在玄冥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一个月后,苍凌突然匆匆忙忙的找到他,玄冥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巨响。
玄冥还没推开门,苍凌就已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开始翻动着玄冥的床榻,打开衣柜。
玄冥皱着眉头不悦道:“你要做什么?”
苍凌转过身,脸上略有惫色,但难掩焦急神态:“小狐狸跟着你来了吗?”
“娇娇?她不是在花朝谷吗?”
苍凌说:“五日前便不见了踪影,能找的地方本座道找过了!”
“佛陀山找过吗?”
“去了,没有,我怀疑她偷偷跑到人间了,没有想到不在你这里。”苍凌又道:“不过降灵兽在她身边,应该不会有危险,况且若是舍命珠有异常,你这里也会有反应。”
玄冥有些焦急道:“我不是派了屿森暗中保护娇娇吗?”
苍凌瞬间低垂下了眼眸,一只手插着腰,放在腰间的手指有些慌张的弹动着。
玄冥看出他的不对劲,抓着他的衣领:“什么意思?娇娇的失踪与你有关!”
苍凌推开玄冥的手,后退一步:“屿森被本座关起来了,不过本座已经放了他,再说了,你怎么想的,派一个男人在暗中窥探。”
玄冥一时明白了什么,玄娇娇故意躲开所有视线,她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玄冥抿着嘴,闭着眼睛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激荡,再睁眼时,难掩眸中的痛苦。
“我知道她在哪里。”
趁着夜色,玄冥推开门,看向不远处傅家宅院。
两人三更半夜跳上别人家的屋檐,整条街条寥寥无几的灯火,其中一盏便在傅安隐的屋内。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喝了一口浓茶,又继续看起手里的关书。
苍凌站在玄冥身旁,颇有些内涵道:“这便是下一个苦命的你?”随后又摸了摸下巴,“不过,这人看起来挺眼熟的。”
玄冥疑惑,“你见过?”
“没有,只不过前几日在花朝谷看见小狐狸偷偷在画一人,现在看来,那画中人有点与这人相似。”
玄冥的眼神一暗,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松开,只是凝视着依旧忙碌的傅安隐,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
当宅子里另外一道门被打开,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失望与愤然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将他击溃。
苍凌也感到难以置信,“那是玄娇娇吗?”
……
玄娇娇半夜醒来,看着傅安隐的房中烛火还亮着,便只披了一件外衫过去。
玄娇娇问道:“傅大人,你还不休息吗?”
傅安隐抬起头,看着桌子上还摆放着急需要处理的事务,面上也未露出因被玄娇娇打扰的不悦,反而站起身将门关上。
傅安隐道:“夜里凉,你还病着。”
几日前,傅安隐去郊区看春播时,半路上遇见了昏倒在路边的玄娇娇,并带回了府上悉心照料。
“我已经好多了,大人饿吗?我去给大人煮碗热汤吧。”
傅安隐拿出自己最好的一件外衫给她披上,“我不饿。”随后他又眼带笑意看着她,“你饿了?”
玄娇娇摸了摸鼻子,比了一个小小的手势,“一点点。”
傅安隐平日里并没有架子,为了减少开支,宅子里并没有仆人,皆是亲力亲为。
他挽起宽大的袖子,熟练的升起了火,玄娇娇悄悄的进到厨房里。
他察觉到抬起眼,“厨房里烟气大,你在屋里等着就好。”
玄娇娇笑着说:“我是问大人饿不饿的,现在反过来麻烦大人给我做宵食。”
傅安隐对玄娇娇说:“以后不必如此生分,如朋友一般唤我就行。”
“那好吧,那我叫你安隐,你叫我娇娇便好。”
傅安隐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笑的如此害羞。
安隐……
多么亲呢……
他点了点头,笑呵呵的唤着:“娇娇。”
这家中终于有了些人气,傅安隐自小与父亲生活,考取功名不过几年,父亲便患了重病,驾鹤西去。
他父亲临终前嘱咐傅安隐一定要做个好官,为百姓办事,不贪污腐化,所以傅安隐自十七做官,已有八年光阴,仍然过得清贫,正是如此也一直未曾娶妻。
傅安隐问道:“娇娇,你可有什么家人?”
玄娇娇愣怔了一下,说出了早已编好的说辞,“我……我有两个哥哥,不过与他们走散了,所以才来到了毗益城。”
“无妨,我会帮你留意,在找到你哥哥之前,你可随意住在此处。”傅安隐边说边将煮好的面条从锅里捞出。
他的眼神如同一道温柔的光,可她只能笑笑,眼里却掠过一缕微妙的幽光。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暗处的玄冥和苍凌看在眼里。
苍凌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她为何会在这里?”
玄冥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两人围坐在饭桌前的笑容,直到看见男人的脸,无限的嫉妒与猜测从心口泛出。
“傅安隐是傅乐珩,在梦月时,他与娇娇……”他没继续说下去,欲言又止的,最后连开口的勇气都没了。
玄冥要怎么去想他们,他的眼里看见的是玄娇娇看着傅安隐巧笑魇人的模样,小意温柔,他眼中的水波凝皱,少女灿烂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双眸。
苍凌看他这幅要死不得活的样子,也猜到了玄娇娇与傅安隐前世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