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还未消散,士兵们正在打扫着战场,对于这阵熟悉而又不熟悉的空气熟视无睹,除了一些这几年才编入的新兵外,几乎没有人流露出惊讶。
他们一直认为这样的日子应该过去,从那个地狱爬出来之后,他们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彻底的,无法修复了。而当他们在希望和阳光下再次度过漫长的时间后,他们本以为,坏掉的东西已经不在了,至少,无法修复的东西就该被扔掉。
他们终究明白了,那些来自过去的阴影,那些被深藏在角落,最为阴暗的情感,记忆,也不过是被藏起来了罢了。他们随时会在睡梦中以外的地方蹦出来,对着这些早以为自己爬出地狱的人说道:看呐!你终究还是在地狱之中。
“想起了什么吗?”罗卡一言不发的站在遍地血肉残骸的广场中央,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就连弟弟从身后接近他都没有注意到。
“雷古斯?为何要来这里?”不知为何,罗卡面对突然到来的弟弟却露出了一丝慌张,只是这份慌张并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两三秒之后,他的表情就恢复如初了。
对于这种细微的异常,雷古斯倒是没放在心上:“兄长,你似乎有心事?是因为恶魔的袭击原因不明吗?”
罗卡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嗯,进攻的突然,撤退的不明不白,曾经我指挥第三军团的时候,和对方的指挥官打过一次交道,对方应该是侯爵普莱德。”
“就凭这点就可以确定对方身份吗?”雷古斯是见到了对方之后才过来的,仅仅凭着不到两小时的交锋,哥哥居然可以发现对方身份,实属超出他的意料。
罗卡露出了勉强的笑容:“并不难猜,恶魔之中可以指挥大军作战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外加我又和他有过一次交锋。”
意识到了卢卡的勉强,雷古斯轻声说道:“但是兄长忧愁的似乎不是这些事情。”
抬头看向皎洁的明月,卢卡深呼了一口气:“我所忧愁的,正是我自己啊!”
这一下直接让雷古斯愣在了那里,过了大概五六秒之后,他才喃喃的开口了:“兄长此言,何意?”
罗卡扫了一圈周围的残骸,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视为亲兄弟的人身上:“我本以为,在联合军征讨了埃尔斯洛那一天之后,我体内的血液已经趋于平静,但是今天,我却发现,原来自己,依旧被困在那一天没有走出。”
“兄长渴望的,是战争吗……”雷古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份感情是如此的不该。
罗卡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看着地面还未洗净的鲜血:“很好笑吧?我们是为了和平而战,为了守护而战,而当和平到来,我们应当守护之物安然存于世上,我却开始渴望起那早该结束的战争。我无法忘记,那战场的厮杀声,充斥鼻腔的血腥味,鲜活的生命逝去的景象……直至今晚,我重新回到战场,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的向往,那随时会夺走我全部希望的,该死的,又甜美的,战争。”
雷古斯抬头看向明月,慢悠悠的问道:“兄长是觉得自己的本性如此吗?”
“我不清楚,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我才感到忧愁啊!”罗卡看向兄弟,比起目的明确,刚毅不屈,哪怕是面对神明与魔王都没有退缩过一步的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不由得生出一股自卑感。
“兄长,挥剑吧!”一记寒光打来,罗卡习惯性的拔出佩剑,居然靠着自然反应挡下了突袭。
“雷古斯,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罗卡放下了剑,正如他所说,就算现在二人战斗,那肯定也是雷古斯压倒性的胜利。
“兄长的烦恼我并不明白。”平静的话语伴随着的却是激烈的剑技,罗卡不得已,只能勉强的抵挡着。
“兄长的疑惑我也不能理解。”又是一剑挥来,如果不是路边随便拾取的骑士剑,恐怕罗卡此刻就危险了。
“雷古斯!我应该说了!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思!”话虽如此,罗卡的剑却与一开始不一样,开始变得认真了起来。
“即便如此,兄长不也保持了本心吗?不也并没有因为想要进行战争而做没有意义的追击吗?”双方交战的心路历程刚才听普莱德说了一些,雷古斯这才知道自己的兄长在战略上的诸多思考。
“但是,本心和本性可是不同的啊!”卡雷特的剑法对于雷古斯来说自然不怎么起作用,于是罗卡立即转换套路,用起了东方的剑法。
“飘忽不定的本性也好,坚持守住的本心也好,这不都是兄长一路走来的基石吗?这不正是,我们这一生吗?”剑与剑在这血池地狱相互碰撞,火花与清脆的声响在月下出现,二人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多……
‘咔嚓’一声,雷古斯的剑陡然断裂,这也是自然,毕竟只是路边捡来的骑士剑,哪怕做工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罗卡手中的宝剑。
要是换作别的时候,自己棋差一招,雷古斯肯定会想尽办法再与对方一战,而这次,他却面带微笑的长呼了一口气:“呼~看起来,兄长大人你似乎好了一点?”
“你真的是,成长了不少呢,雷古斯。”重新抬头看向天空,罗卡这时才发现,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
雷古斯也同样抬起头看向了天空:“活着呢,就是逐渐失去一些东西,直至到最后,失去自己的生命。”
“但是,无论失去了什么,在道路的前方,一定也会找到比起失去的东西,更加宝贵的存在。”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出来,罗卡一脸怀念的接着说:“是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呢~”
“嗯,没错,是我们曾经问她为什么不回到父亲身边时,她说过的话。”曾经的雷古斯并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说出这般话语,而现在的他,是不是稍微理解了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