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太原府晋阳城,晋王府内。
萧瑟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晋阳城,晋王李克用一脸疲态地坐在大殿上,目前的晋梁局势让他焦头烂额。
中和四年,李克用与朱温共同抗击黄巢,黄巢兵败,遁走山东。
不久后,朱温在汴州设宴犒劳李克用,为他庆功,然而李克用在宴会上盛气凌人,言出不逊,朱温气愤难忍,萌生杀机。
朱温这家伙不厚道,于当晚派兵包围李克用下榻之上源驿,一举歼灭了李克用的亲兵卫队,还一把火烧了李克用所在的驿馆。
好在李克用在左右的拼死保护下侥幸突围。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上源驿事变”。
从此以后,晋、梁势不两立,成水火之势。
上源驿事件之后,梁晋又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冲突,朱温占据中原,土地肥饶,根基深厚,胜多败少。
李克用退居河东,独霸一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方都没有一口将对方吃掉的实力,梁晋进入对峙阶段。
现在朱温挟持天子,号令诸侯,归附梁的势力十有八九,并且朱温陈兵北部边界,对晋威胁日益增大。
北边的契丹时不时也南下劫掠,作为与北方门户的太原府首当其冲。
李克用正想御敌之策时,李存勖(xu四声)突然从殿外走上前来,轻声说道:“父亲,门外有个自称王松的商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报。”
李存勖是李克用的长子,现在已经二十二岁,生的人高马大,仪表堂堂。
李存勖十一岁时就跟父亲出门打仗,善于骑射,文武双全,一次和父亲面见昭宗时,被唐昭宗称赞道“此子可亚其父!”,于是李存勖又得名“李亚子”,是五代时期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此人在后来建立了后唐。
“王松?”李克用一脸疑惑,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今天早上,此人便在王府门前求见,说有要事相报,侍卫问他有何要事相报,他说事关重大,必须面见晋王才能说。”
“侍卫上报到我这儿,我见父亲政事繁忙,便先面见了王松,我问他有何事,他跟我说事关洛阳的天子……”
“儿臣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才不得不打扰父亲。”
“哦?你把他叫进来。”
李存勖退下,带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毕恭毕敬地跪在李克用面前。
“草民王松,拜见大王!”
“王松,你是何人?”
王松说道:“大王,草民王松,是太原城中买卖瓷器和茶叶的商人。”
唐朝时适应的是“重农抑商”的政策,各阶层的地位排行分别是士、农、工、商。
王松这个商人进入到王府内,处处受到歧视,甚至无人接见,早上就在门口跪了一早。
“你有何事要报?”
“草民有要事禀报,事关当朝天子的安危!”
李克用立刻来了兴致,天子?天子不是在洛阳吗?
“你可知妄议国政的罪过?”
“草民知道,但草民不敢有半句虚言。”
“好,你说说看是何事。”
“是这样的,草民有个兄长叫王忠,因战乱与我失散多年,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兄长已在皇宫中做了宦官,正在辅佐当朝天子。”
“后来经过多方协调,得以和兄长在晋阳和洛阳两地通过飞鸽传书通信。”
“昨天晚上,草民收到兄长的亲笔信,在信中,草民的兄长说天子被软禁于宫中,如今要密谋逃出皇宫,叫草民赶紧去通知大王您。”
李克用一听,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你确定这是真的?”
“信中有我兄长的亲笔签名,笔迹我也认得,而且信中还有很多只有草民才看得懂的暗语,断然不可能是假的。”
王松从怀中摸出一卷书信,双手呈上,恭敬地递给李克用。
李克用缓缓打开书信,一字一字地看,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水。
李克用看着手中的书信,内心有些不愿相信,毕竟皇宫守备森严,皇上想要逃出皇宫难如登天。
“皇上现在逃出来了吗?”李克用又问。
王松又呈上一封书信,说道:”这是一封血书,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
“信中说,圣人已经成功从皇宫中逃出,正领着一队人马向北边奔逃而来,需要大王您派人到潞州边界做好接应,皇上将从潞州进入太原府。”
“信中还说,当草民看到这封信时,我兄长已经成了朱温的刀下亡魂,我可怜的兄长,现在估计已经……”
李克用咳嗽了几声,最近有些劳累,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本来晋阳城内有许多南下勤王的声音,这下倒好,皇上自己跑出来了,这件事情对局势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行,我知道了,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你下去领赏吧。”
“此事事关重大,草民请求大王派兵前往潞州,南下勤王,迎接天子!”王松声泪俱下。
“本王自有定夺,你先下去吧。”
王松看着李克用脸上冷静的表情,实在猜不出李克用的心思,只好先行告退。
王松退下后,李存勖上前问道:“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李存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对当前的时局影响到底有多大。
之前皇上被朱温要挟,李克用以此为由讨伐朱温,以恢复大唐为口号,在河东聚集兵马。
如今天子出逃,等消息传出去了,一定会有多方势力为了争夺天子而大打出手。
况且,在这乱世中,谁要是顶着大唐遗孤的名号,以恢复大唐为口号复国,将来崛起的潜力不容忽视。
现在关键是天子在哪儿,万一天子落入其他势力手中,情况会更加复杂。
“快,你去把张承业叫过来。”李克用急忙对李存勖说。
张承业是个太监,自幼入宫,原先是在宫中任内供奉,后来出任河东监军,辅佐李克用,负责管理军队后勤。
此人执法严明,诡计多端,受到晋王李克用的器重。
李存勖答道:“是,我这就去叫他。”于是走出大殿。
不一会儿后,李存勖和张承业走了进来。
“大王,你找臣何事?”
“张监军,出大事了,皇上从宫里逃出来了!”
李克用将刚才王松带来的消息对张承业说了一遍。
张承业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大唐朝廷的感情很深。
当年他得知李晔被弑杀的时候,他穿孝服朝着南方跪了很久,大哭不止,不止一次谏言李克用南下勤王,为昭宗报仇。
听完这番话后,张承业显得十分激动:“大王,这是天佑大唐啊!”
李克用将王松带来的信递给张承业,问道:“你看这封信,信里说,皇上将从潞州进入太原,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兵去找他。”
“大王,天子出逃成功,此乃幸事。依臣之见,应该速速派人通知潞州守将李嗣昭,让他派细作深入梁地,在梁地寻找和接应天子,将他安全带回潞州,同时增兵潞州,防止朱温为抓回天子而挺而走险。”
李存勖说道:“这会不会是朱温的诡计?”
“嗯,这事还得核实一下,大郎,你派一些细作深入洛阳打听情况,有什么消息赶紧向我报告。”
唐朝时习惯以排名加“郎”称呼儿子,李存勖是长子,因此被叫做“大郎”,第二个儿子会被称作“二郎”,同理,第三个会被称作“三郎”,还有“四郎”“五郎”。
李存勖答道:“是,父亲,孩儿立刻去安排。”
李存勖先走出大殿,李克用对张承业说道:“张承业,现在天子几岁了?”
张承业想了想:“没记错的话,应该十六岁了。”
李克用若有所思:“你说,如果我们找到了天子,该怎么办?”
李克用明显话中有话。
张承业知道,现在大唐早已不同往日,谁都可以继承大统,自己称帝。
虽然李克用从未想过称帝,但是他知道晋国内部,也逐渐多了一些独立称帝的声音。
一旦天子到了太原,就要涉及到太原谁说了算。
到时候局势会怎么变化,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宦官张承业看出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河东与逆梁血战十余年,正是为大唐社稷起见,希望大王寻找唐室后人为帝。大王护国有功,如此也顺应民心。”
“匡复大唐社稷,乃是每一个臣子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