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据时代真是毫无隐私可言」
林双乐叼着冰棍儿和关麒宁吐槽,「我刚在小红书上搜索过好看的发圈,微博就推送了这个」
她截图了齐尧的微博发给关麒宁,「有人在总台大楼捡到的,你看像不像你的?」
关麒宁隔了很久才回,「就是我的吧,我今天正好去那边送东西来着」
「这么晚还不睡,又在肝论文?」
「没,待会儿要赶火车,在收拾行李呢」
「哦~那东西你还要不要?」
关麒宁犹豫了一下,回她,「算了,捡到就是有缘,我最近神力飞升,就让她去传递好运吧」
林双乐把她的原话搬到评论区,齐尧看到了,“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边觉得不可能这么巧,一边又满怀希望地点进了她的主页。
但第一条微博就给他泼了盆冷水。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KPI在前面飞,我的魂儿在后面追。
定位是在某银行。
不对啊,齐尧疑惑地摸摸下巴,关麒宁不是还在上学吗?
他不死心地继续下划,在看过几条抱怨调休和加班的微博后,终于找到了一条与工作无关的微博。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和天使的火锅局虽迟但到!
配图是两只碰杯的手,其中一个手腕上还戴着金光闪闪的小神兽。
微博下面只有一条评论。
小关冲鸭:「好意思说,吃的肉都不够我等你消耗的脂肪!」
“小关……关麒宁。”齐尧轻声念出她的名字,手指在猫猫头像上停留了几秒,屏住呼吸,小心地进入了她的世界。
刚巧,她在半小时前才发了一条微博。
小关冲鸭:#敦煌# 马上要去敦煌玩儿,想问大家这个季节穿什么衣服合适?如果要在沙漠露营,都需要准备什么呢?
这题我会啊!
身为敦煌人的齐尧立马精神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写个八百字小作文。
但热情好客的敦煌人很多,你一言我一语,把齐尧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说了个遍。
他翻看着评论,忽然有些期待地想,敦煌不大,著名的景点就那么几个,他是不是有一定的概率能与关麒宁再遇见呢?
但转念一想,就算再遇见又能怎样,难道自己真缺她请的那一顿饭不成?
齐尧放下手机,搓搓脸清醒了一下,嗨,眼下还是收拾行李回家最重要。
凌晨,为了方便旅客出行而加开的北京直达敦煌的列车缓缓进站。
长距离的路途,比起高铁,齐尧更偏爱卧铺。慢车走走停停,能让他短暂脱离快节奏的生活,难得悠哉。
齐尧找到了自己的铺位,弯腰将行李箱推进床底。抬起头时,一个束着高马尾的背影从他身侧走过,然后拐进了他隔壁的隔间,却留下了十月的香气。
他的心跳莫名加速,小心地探出一点身子。
一块薄板之隔,关麒宁正在整理床铺。
这也……太巧了吧。
齐尧呆坐在床上,拨弄了一下挂在背包拉链上的神兽,小声问,“说!是不是你把她引到这里来的!”
“不是。”
“!”齐尧一惊,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隔壁的关麒宁在讲电话。
“我没坐飞机,坐的火车。”
“……”
“卧铺睡一觉就到了,不用转车什么的,更方便。”
“……”
“想体验一下沙漠露营嘛,听说沙漠里的星空很漂亮。”
“……”
“之后可能就在市区里逛逛吧,我对敦煌也不熟。”
“我也有两年没回家了。”齐尧摆弄着神兽自言自语,“也想好好逛一逛。”
如果有人陪着就更好了。
“你想不想回到你主人身边?”齐尧忽然问小神兽。
“什么?”他把耳朵贴过去,装模作样地点头,“哦哦,想啊,那好,等会儿我就送你回去哈。”
“我不要。”
齐尧解发圈的手突然一顿。
“你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还给她钱做什么?给完再骂?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
“我有钱,我能负担她的生活费和医药费,即使不能,和你也没有关系。当初我大舅就说过,你一放手,她就会成为我一个人的累赘,但你还是选择离开,那你现在的担心算什么?鳄鱼的眼泪吗?”
“……”
“好了,如果你打电话是为了这些破事儿,那我就挂了,我不想听。”
“……”
齐尧等了半晌,没再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他回身拿起保温杯,假装要接水,从关麒宁的铺位前走过去,余光偷瞄到她低着头,鼻头红红。
然后又走回来,清楚地看到一颗眼泪从她眼中落下,“啪嗒”一声,明明砸在了手机屏幕上,却烫得齐尧缩紧了握着保温杯的手指。
她在哭。
为什么?
齐尧坐回床上,好奇得抓心挠肝。他想去问问,也想去安慰她,但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出现才显得自然而礼貌?
他又看向小神兽,忽然福至心灵,解下来攥在手心,然后屈起手指,在隔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关麒宁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抖。
咚咚。
又响了两声。
迟疑几秒,她缓缓探出脑袋。
“心情不好吗,拜拜神兽保佑你吧。”
一只手掌托着可爱的神兽出现在她眼前。
“嗯?”
关麒宁认出了这是她的东西,疑惑地拿了起来。修得短短的指甲不经意地划过齐尧的掌心,麻麻痒痒的,让他倏地攥紧了拳头。
“你是……”关麒宁又往齐尧的方向探了探身子。
齐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莫名乱跳的心脏后才探出头,“嗨。”
四目相对的刹那,关麒宁想起了这张娃娃脸。
“你是那天的……”她张了张嘴,却尴尬地发现不知道他的名字。
齐尧及时接过话,“我叫齐尧。那天你走得太急,我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齐尧。关麒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竟觉出了一丝莫名的熟悉。
“是你啊。”她似乎叹了一声,然后又陷入沉默。
“你不好奇我怎么有你的发圈儿吗?”齐尧起了个新话题。
关麒宁不好奇,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一句,“你在总台大楼捡到的吧。”
“不是捡的,我是在演出服里找到的,就是那个衣领上绣着小黑猫的演出服。”
“但老师说衣服是送给周教授和他……”话说到一半,关麒宁恍然大悟,“你是周教授的学生?”
齐尧骄傲地抬抬头,“我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博士生,算是关门弟子了。”
关麒宁有了些笑意,“难怪你那么了解他。周教授说我的论文写得很有趣,谁能想到是他的爱徒在帮我作弊呢。”
“所以你的论文通过了?”
“嗯。”说到这儿,关麒宁想起之前的承诺,“你也是去敦煌的吗,等到站了我请你吃顿饭吧,谢谢你的帮助。”
齐尧趁机拿出手机,“先加个微信吧,以后周老师的课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我来当你的专属外挂。”
话音刚落,关麒宁的手机却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M”,她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但眼眶似乎更红了些。
齐尧这才想起来他搭话的初衷,试探地问,“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关麒宁沉默不语。
齐尧当她默认了,劝解道,“有些事儿可能本来没有很严重,你一直憋在心里,得不到解决,才会越来越严重。不如和父母说说,或者和朋友倾诉,大家集思广益,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本是好意的劝说,却不想关麒宁并不领情,而是言辞犀利道,“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无所谓地说一些假大空的安慰话。”
齐尧被怼得一愣,缓了缓才说:“我可以了解啊。”
“你不可以。”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朋友。”
“谁是你朋友?”
“你这个人!”
“怎样!”
关麒宁梗着脖子,齐尧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个样子,好像一只要战斗的公鸡。”
关麒宁憋憋嘴,略带委屈地看了齐尧一眼。
齐尧立刻噤声,抿紧嘴巴,拉上拉链,“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
关麒宁不甘示弱地回击,“你这样好像是一只幼稚的大青蛙。”
“嘿,你才多大,竟然说我幼稚。”齐尧看着她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猜道,“大学生,二十岁有吗?”
“有,而且不止。”关麒宁伸手比了一个“八”,“我是工作后考的研究生,虚岁已经二十八了。你呢?在读博士生,按正常的求学经历来算,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
齐尧不自觉地被她牵着鼻子走,将引起争吵的话题抛之脑后,很不要脸地说:“差不多,不过我的求学经历不正常,今年三十一了。”
“三十一?真看不出来。”
但看着齐尧得意洋洋的样子,关麒宁忍不住就想怼他,“不过人家说三岁一条沟,我们之间还是有一条无法逾越的年龄鸿沟。”
“谁说的?”齐尧誓要保住自己年轻人的地位,“十岁以内大家都是一个童年和青春。”
关麒宁突然来了兴致,歪着头开始和他对暗号,“那是谁住在大海的菠萝里?”
“?”
“神秘的请帖邀请我们去哪里?”
“?”
“小宝叫得好,小贝叫得像什么?”
“?”
眼看着齐尧脑袋上的问号越来越多,关麒宁假装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不是一个童年。”
“那么2007年快乐男声的冠军是谁?”
“……”
“追过韩流台流?”
“……”
“看来也不是一个青春……”
“我说——”齐尧表示不服,“这完全是男女之间的区别,和年纪没关系吧。”
“我小时候也看动画片啊,海尔兄弟、小糊涂神、数码宝贝、名侦探柯南、灌篮高手。”齐尧一口气说出很多,甚至还从记忆深处挖出一首歌,“我还记得小糊涂神的主题曲,金糊涂,银糊涂,比不上咱家的老糊涂。”
关麒宁也跟着哼了两句,“我很喜欢这首歌。”
“那正好,我最近在和这首歌的原唱录节目,等回北京了我让他站你面前唱。”齐尧又顺势拿出手机,“我们……”
这回连话都没说完,关麒宁的手机又接连进来好几条微信。
她点开扫了一眼,然后眉头一皱。
“怎么了?”齐尧下意识问。
关麒宁一抬眼,还没说什么,齐尧立刻自觉地给嘴巴拉上拉链,“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没有。”关麒宁失笑,“是导游通知和我拼了露营团的团友不去了,要我补个差价。”
齐尧一听,马上趁虚而入,“要不要我帮你凑这个人头?”
“你?”
“怎么,我不够格做你的团友吗?”齐尧挺直腰板,自我推销道,“我是本地人,还是个青年歌唱家,带出去很有面子的。”
这是什么逻辑?
关麒宁想不通,但也没纠结,只是问,“我定的是明天晚上的团,车子一到站就要走了,你要参加的话,可能来不及回家放行李。”
“这么急?才坐完长途火车就去露营,能休息好吗?”齐尧想劝两句,但看到关麒宁红红的眼睛,又觉得没必要在乎这点小事儿。
“没关系,”最终他说:“反正中秋节都过了,明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必须要回家。”
关麒宁无意识地咬着嘴唇,附和道,“也是,明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我在哪里报名付钱?”齐尧没有察觉她的失落,边问边递给她一包纸巾,“别咬了,都出血了。”
关麒宁松开牙齿,没有接,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出血的地方,直把嘴唇舔得晶亮。
“哎,不要舔!”齐尧又制止她,嘀咕道,“看着都疼,你喝点水润润。”
关麒宁没听,又故意舔了好几下。
齐尧忍俊不禁,还说别人幼稚,她才是个幼稚的小孩子,和那一晚奋笔疾书的研究生大相径庭,有趣。
“发什么呆呢?”关麒宁唤回他的魂儿,把手机递过去,“你扫码进群吧,到时候导游会加你的。”
齐尧在群里一眼就找到了关麒宁,她的微信头像和微博一样,是一只带着伊丽莎白圈的猫猫头。
“这是你养的猫吗?真可爱。”齐尧说着就发去了好友申请。
“是,不过它已经死了。”关麒宁并没有立即通过。
“……”齐尧真想扇自己两嘴巴。
他知趣地闭嘴,默默和导游沟通好,交完钱,发现时间已近两点。
关麒宁适时地打了个哈切,又揉了揉眼睛,“困了,我先睡了。”
齐尧很想再和她聊一聊,但又不忍心,便点点头,“好,你不要揉眼睛了,用热水敷一敷,不然睡醒会肿起。”
这回关麒宁没再和他对着干,但大约是困迷糊了,也没搭理他,直接躺回了床铺。
齐尧也躺倒,但他还很精神,虽然关麒宁还未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但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点进她的朋友圈——
却是一条无情的横线。
“要不要这么神秘啊。”齐尧泄气地把手机扔到一旁,翻了个身,隔着板子,开始拼凑关麒宁的模样。
二十八岁、考古学研究生、爱看动画片。
虽然了解的不多,但齐尧觉得她是一个奇妙的朋友。
哦,不对,她还不承认他们是朋友!
想到这儿,齐尧带着些情绪敲响了隔板。
咚咚咚。
你说,你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那边自然没有答复。
齐尧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
咚咚。
晚安。
正想翻身睡觉时,隔板响起了回音。
咚咚。隔壁回复,晚安。
唰——
齐尧把被子拉过头顶,嘿嘿地笑了两声。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