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齐尧开了直播，标题是「陪伴学习」，这是他这个伪零零后从真零零后周乐那里学到的新流行。
粉丝很快就顺着网线摸了过来，弹幕瞬间铺满屏幕——
「救命，这个男人又来劝学了」
「齐齐都读到博士了还这么努力，而我这个连毕业都危险的本科生却还在看直播……」
「同，随堂论文七天憋出六个字儿的痛苦谁能懂」
「齐齐：反正我不懂」
……
「齐齐在看什么，好认真」
「这专注力，慕了」
「氛围这么好，我也要开始干活儿了」
「有帅哥陪着我能一夜八千字！」
「诶嘿，我不用写作业，就替姐妹们欣赏帅哥了喔」
舞台下的齐尧不做妆发，娃娃脸顶着瓜皮头，架上一副好好学生的圆框眼镜，削弱了舞台上一口气能唱十个high C的强大气场，尽显幼态。
「必须立法禁止齐齐再穿背带裤，这是什么未成年小朋友/色眯眯」
「对着未成年还敢ghs，抓捕！」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三十一岁的自觉！喝水还鼓嘴巴！我五岁的小外甥都不会这么幼稚了！」
「一三得三，齐齐才三岁，合法幼稚怎么啦？」
「齐式算法虽迟但到」
「但他在咖啡店里泡枸杞，这么养生的喝法一看就很三十一」
「什么咖啡店还会卖枸杞啊」
「是他家附近的店，我去打过卡，位置有点儿偏，不过很安静，人也少，挺适合学习的」
叮铃——
随着这条弹幕飘过，大门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服务员闻声抬头，“欢迎光临。”
「刚说完人少就来了个客人」
「带着电脑来，八成又是个赶作业的」
「你们这群学生怎么肥四，熬夜学习不怕秃头吗？」
「别说了，写一个字掉一根头发」
「写的是论文，耗的是青春」
「可这个小姐姐的头发为什么这么浓密」
「这个蓬松度，好像法式小面包」
「饿了……」
「不管有多少头发，大家的学习状态都是一样的」
意外入境的她坐在高脚凳上，电脑放在面前，书本堆在左边，下巴拄着超大杯冰美式，时不时低头吸一口，咂咂嘴，苦得皱起一张脸，然后泄愤似的咬着吸管，眼神随着服务员拖地的墩布来来回回，好像那上面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
「hhh世另我，只要一学习，一颗灰尘都充满了乐趣」
「我也，宁可看别人咬吸管也不想看文献」
「她衣服上那个像鹿又像独角兽的图案是什么，又丑又萌的」
「和手链上的装饰物是一样的」
「列文虎克啊姐妹，那么小都能看出来」
「好看！想要！」
「这种黄金饰品，但凡手腕粗一点，皮肤黑一点，戴上就是红线绑猪蹄的效果」
「谢谢，不要了」
「2333333」
「出大问题，你们不看齐齐，竟然盯着陌生人」
「齐齐一直低着头，看他的发旋儿我眼晕哈哈」
这句话刚发出去，齐尧就仿佛有心电感应般抬起了头，“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快把评论顶上去！」
「感觉好像被捉奸/笑哭」
「等等！让我问问小姐姐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是拍到其他人了吗？”齐尧小心地调整拍摄角度，顺便看了一眼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大家学的怎么样了？”
「刚才说一夜八千字的那位亲呢？」
「写了不到十个字」
「那你就很离谱！」
「哈哈反正夜还很长嘛」
「齐齐的作业写完了咩？」
“我没有写作业，在看周老师主编的新书。”
「这么厚，不愧是周老师出品」
「同专业的学生想要拥有！」
「非同专业的学生也想拥有！」
“你们刚才还在说想要别人的卫衣和手链。”齐尧撇撇嘴假装抱怨，但在粉丝「我们最想拥有你」的刷屏下又笑开，“书还没正式出版，等今年生日音乐会时抽奖送给你们吧。”
「哇，音乐会有新进展了吗！」
「地方定了吗，开多少座位」
「不会又在北方吧」
「可能哦，毕竟齐齐冬至出生，最喜欢有雪的城市了」
「如果我在冬至出生，肯定最喜欢的是饺子」
「韭菜鸡蛋yyds」
「酸菜肉不服！」
「怎么，是我鲅鱼馅儿站得不够高吗？」
「话题忽然跑偏……」
「你们真是要笑死我」
齐尧也被逗乐了，正要加入讨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
“天使！”
齐尧顿时背脊一僵。
粉丝却很喜闻乐见。
「齐齐被认出来了哈哈」
「华音小天使的名号果然响当当」
「但当面叫天使我还是觉得好羞耻啊哈哈」
「羞耻啥，他本来就是天使！叫！都给我大胆叫！」
「没错！华音最美小天使！周门爆款小可爱！我们齐齐值得声名远扬！」
齐尧顾不得看满屏的彩虹屁，慌忙回头，但目之所及，却只见刚才意外入境的“小面包”。
她也被朋友的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戴上耳机，“你喊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又突然拔高了一些，“什么？还要半小时？你要饿死你的天使吗？”
自作多情的齐尧这才反应过来，敢情那声“天使”不是叫他的？
「？这屋里还有谁是天使啊」
「除了刚才进来的面包小姐也没别人了」
「只要她能告诉我头发浓密的秘诀，那她就是我的天使！」
齐尧回过头就看见粉丝爬墙，干脆道了晚安，关掉直播，又转身去看面包小姐，秉着一股劲儿幼稚地想，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抢我天使的宝座！
和气定神闲的本土天使比起来，外来的这位天使明显有些烦躁。
“半小时前你就说还有半小时，现在过了半个小时，怎么还有半个小时！”
“你出息了你，还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关麒宁等这么久！”
她叫关麒麟，齐尧憋笑，大概是南方的天使吧，l、n不分呢。
“我论文写没写完与你无关，你不要转移话题。”
她气愤地拍了拍手边的书，齐尧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嚯，可不就是他打算抽奖的那本嘛。能拿到国宝级歌唱家周鹤鸣还未出版的新书，这位同学，莫非是同行？
齐尧正在脑海中搜索这号人物，又听到她说：“……写不完我也不后悔选这门课，谁说学考古的就不能有艺术追求了？民族音乐和考古也是息息相关的好吗！况且授课老师是周鹤鸣，我得给我奶要签名儿呢。”
熟悉的课程和老师名字一下子让齐尧想到了什么，他立即解锁手机戳进班级群，一周前周鹤鸣发布的群公告还置顶在群中——
「应京华大学邀请，本人将担任京华大学《民族音乐史》课程的外聘教授，因授课时间与辅导时间冲突，本学期辅导时间变更为周五下午3:00—5:00，请各位同学知悉」
这位同学，齐尧看向关麒宁的目光更炙热了一些，原来是小师妹啊。
小师妹郁郁不乐地晃着腿，语气无奈，“好啦，会等你的，先挂了吧，你认真工作，免得出错返工更浪费时间。”
她挂下电话，双手搓了搓脸，正准备打起精神继续奋斗，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道热烈的视线，一个抬头，恰好与齐尧四目相对。
关麒宁：疑惑歪头.jpg
齐尧：跟着歪头.jpg
几秒的对视后，关麒宁笑了，露出了俏皮的虎牙，“你看我干嘛？”
齐尧回赠一个微笑，可爱的兔牙若隐若现，举起同款书晃了晃。
关麒宁的眼睛“叮”的一下亮起，“你也在读这本书？”
“是啊，专业相关。你呢，在写论文？”
“嗯。”关麒宁苦着张脸，“只不过进度缓慢。”
师妹有难，齐尧作为师兄的责任感熊熊燃烧起来，“你写什么题目？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
“介意倒是不介意。”关麒宁把电脑转了个方向面对他，“就是写得不太好……”
齐尧顺势走到她对面坐下，打眼儿一瞅，对选题颇感意外，“怎么选了敕勒歌啊？”
这是周鹤鸣最爱的曲目之一，但喜欢就意味着要求严格，齐尧想起他学这首歌时被周鹤鸣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不禁先给小师妹鞠了一把辛酸泪。
关麒宁欲哭无泪，“我哪儿有选择权，这是周教授亲自指定给我一个人的题目。”
“……”齐尧战术后仰，“你怎么得罪他了？”
关麒宁委屈巴巴，“非本意地旷了两节课。”
她被导师临时抓去外省打杂，回来后想补假条，周鹤鸣却大手一挥说不需要，只要课堂论文通过，他不会为难学生，还特意赠送了辅导书给她参考。
“可这本书里都是我看不懂的音乐专业知识。我一个学考古的，又不是科班出身，这不就是为难我嘛。”
齐尧滑动着触控板，边看边点头，“非专业的人要写乐曲分析，那确实很难。”
关麒宁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愁眉苦脸道，“可周教授是歌唱家，除了乐曲分析，也没其他方向可选了吧。”
齐尧托着下巴，眼神飘到那本书上，说：“也不一定。民族音乐史这门课，又不是不只有民族和音乐。”
关麒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那还有……”
“历史？”
南北朝正是民族大融合时期，如果从她擅长的历史角度切入，倒有很多可写的东西。
只是……
“这算不算跑题？”
齐尧摇摇头，“你不能因为周老师是个歌唱家，就以为只能写音乐相关的内容。他看过太多乐曲分析了，你很难在他的专业领域让他满意。所以扬长避短，才是顺利通关的关键。”
见关麒宁还是犹豫地咬嘴唇，他忽然探身向前，神秘兮兮地说：“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关麒宁好奇地凑过去，垂下的发丝挡在两人之间，散开一缕清甜的桂花香。
齐尧鼻翼翕动，不经意地吸入一口沁人心脾的芳香，咂摸了一会儿才说：“周老师他，特别喜欢听历史故事。”
“真的？”关麒宁的大眼睛又亮了一度，“你怎么知道？”
齐尧垂下眼帘，避开她亮晶晶的双眼，没有回答，而是把电脑还给她，“现在是不是文思泉涌了？”
DDL近在眼前，关麒宁也就没有再追问，直接撸起袖子开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用行动做了回答。
随着打字的动作，她手腕上金光闪闪的小怪兽不时划过电脑，发出让人牙根发酸的声音，引得齐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个被粉丝形容丑萌丑萌的东西，细看古灵精怪得很，尤其是那双黑曜石做的大眼睛异常灵动逼真。齐尧莫名好奇镶嵌在真人脸上会是什么模样。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关麒宁纤细的腕骨向上看去，意外地发现她竟有双和神兽极其相似的眼睛。
他打量的目光过于放肆，关麒宁被盯得不自在，轻咳一声提醒道，“你要监督我写作业吗？”
齐尧回过神，摆摆手说：“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的手链很可爱，好奇是什么动物。”
“可爱？”关麒宁被这个形容弄得有点害羞，低头拨弄了一下红绳，“这是照着我的样子做的，叫麒宁兽。”
“麒……宁？”齐尧觉得舌头有点打结，“不是麒麟吗？”
“是宁，宁静的宁。”关麒宁努力咬字，解释道，“前两年本命年，为了挡霉运，朋友特意做了这个保佑我。”
“那我拜拜你能不能得到好运？”齐尧开玩笑似的伸出手，却被关麒宁下意识的一声“不行”冻在了半空中。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是，我的意思是，”毕竟人家才帮过自己，关麒宁赶紧编瞎话找补，“我现在还不够资格保佑别人，等我论文过了的吧，到时候神力飞升，肯定第一个保佑你！”
齐尧刚想顺着台阶下来，嘴还没张开，关麒宁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她立即接起，没说两句就开始收拾东西，捂着话筒和齐尧道别，“我要走了，今天很谢谢你，等论文过了我请你吃饭。”
“可你……”齐尧看着她风一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还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这该死的中国式客套。
等到大门渐渐停摆，齐尧才嘟囔了一声“算了”，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拿起手机时，他看到微信里多了许多未读消息，全都来自于他与好友周乐和童歌的三人小群。
这俩人有空就爱在他直播间潜水，今天也不例外，眼下正在火热地讨论着篡位的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
齐尧翻完聊天记录，心情颇好地回复道，「她可不是天使」
好友立即追问，「那是啥？」
齐尧想了想，笑着敲下三个字，「是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