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啊!
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啊!
他心生绝望,可作为先帝棋盘上的两颗棋子,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阿姐也没有。
“陛下,苗疆的事儿,不怪您。我都知道。”墨初宁敛了敛眸子。
永瑞帝唇瓣无力地勾了勾:“那便好,那便好!”
可墨初宁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鲠在喉:“陛下,您说对不起本宫,就只是因为苗疆一事吗?”
“阿姐,你……”他瞳孔骤缩,显然是没想到,墨初宁会这么问。
尤其是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让他心悸。
他无力地睁开眼,眼神飘忽地扫了一眼墨北珺,紧紧抓着墨初宁的手,哑着声道:“阿姐,你都知道了,是吗?”
墨初宁看清了他眼底的闪躲,还有边上支着耳朵听声音的墨北珺,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知道永瑞帝害怕的是什么。
当年,嫁入苗疆这事,她没怪过他,嫁入余家,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决定。
她与他分明早已说好了的。
说好了余家事了,她便离开京城,避开皇城而居的。
但他哪里敢就这么将她放出去呢?
那场刺杀,有世家的手笔,但何尝没有他的手笔?
她在那场刺杀中,身受重伤,可醒来却发现武功全废,手脚筋尽断,这些,可不是那场刺杀的结果,而是事后,趁着她昏迷,有人故意造成的。
只有她成了废人,他才放心。
在那后边的许多年里,她被送到了枫晚山庄养伤,与他选好的人成婚生子。
虽说那人是她一开始便看好了的。
但她忘不了,是他让她以最狼狈的模样出现,忘不了她付出了这么多,却是他给了她重重一击,最后竟以那样不堪的方式,远离了那座囚笼。
她原以为,既然已经走出来了,那看在姐弟一场,她也认了。
只是,这二十多年里,她何尝真正自由过?
他们一家子,看似已经避居江南,但实际上,谢家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年轻时,他一次次牺牲她,踩着她的伤疤,无视她的痛苦,一步步坐稳他的至尊之位,这还不够,还非要将她的光芒压下,博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如今,又一次次地拿着她的女儿做伐子,成全他的自私和所谓愧疚。
真是可笑至极!
思及此,她的唇瓣轻轻地扯了扯,讽刺地笑出了声。
她凑近永瑞帝,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这么多年了,您能诚实些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您做过的那些不想让太子和本宫知道的事,本宫都知道。
但那又如何呢?
本宫都不在乎了,所以,收收你所谓的愧疚吧,你我的姐弟情分,早在你一次次的算计中,便彻底尽了。
如今你这般,也不过是想听本宫说一声原谅,道一句没关系,让自己安心些罢了。
人都要走了,心安不安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初宁这话很冷,冰冷彻底的那种。
永瑞帝倏地睁大了眼,回神,想去拉墨初宁的手,解释些什么:“阿姐,你,你……”
但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清楚,手便猛然落了下去。
墨初宁低头看了眼,眼角猝不及防地掉下一抹晶莹。
她手轻轻一撇,将那湿意抹开,转身对上了远处墨北珺的眼,墨初宁侧过身,让他看清楚床边的景象。
墨北珺心底一颤:“姑母,父皇他……”
墨初宁没看他,而是径自越过他,走到门外,双眼无神空洞,声音悲伤低哑地对着外边大声说了一句:“陛下,驾崩了!”
殿外随之响起群臣跪立,丧钟应声而响。
大宁国第七代皇帝,年号永瑞,世称永瑞帝,永瑞二十九年秋,帝崩逝于紫宸宫,享年四十八岁。帝大行后,其元后嫡长子墨北珺继位,年号孝武。
墨北珩是在永瑞帝驾崩的十日后,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
他与永瑞帝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半年前,他大吵着要去江南那一回。
那一回两人不欢而散的景象历历在目。
可好好的,人怎的就没了呢?
墨北珩踉跄着回到了皇宫里,愣愣地跟在兄弟身边,为永瑞帝守灵。
他的神色,茫然而麻木。
刚开始,接到京城里的加急信函,他一如往日,原是不打算看的。
临风为难地劝了劝,特地提醒那是太子妃所发的信函,他想起前些日子,突然噩梦连连,心神不宁的情况,这才利索地将信打开。
哪里想到,竟会是这个?
即便他心中不信,猜测这是永瑞帝骗他回京的手段,但他还是听了一次话,收拾收拾回京了。
一路上,他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却在半道上便听到了永瑞帝驾崩的消息。
他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不可思议,脑海中反反复复只一句话: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老头子这才多大年纪?
哪能说没就没了?
虽说前世里,老头也走得早,但那是在墨北炎和墨北临乃至林氏一党,苗疆余孽的算计下发生的,如今,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他重生而来,改变了前世的许多轨迹。
便是他那个在围猎中早逝的皇兄,如今都好好的。
老头子怎的就突然没了呢?
回京的一路上,满目缟素,不论走到哪儿,上上下下都是永瑞帝驾崩,新帝即将登基的消息,饶是墨北珩心里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熬了好几日,他终于在一个黄昏后,回到了京城。
他在宫门前下了马。
入目的,是一片白色,宫人行色匆匆,他踉踉跄跄地往永瑞帝停灵的地方走。
墨北珺就站在殿外等他。
兄弟俩半年不见,一个站在殿内,一个站在殿外,却没了兄弟见面的喜悦。
墨北珺形容憔悴,眼下青黑,声音却极为平静地说了一句:“回来啦?去看看父皇吧,他在等你。”
只这一句,墨北珩的鼻头却倏地酸了。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墨北珺侧过身子,让他进殿。
殿内,他余下的几个兄弟都在地上跪着,殿内一片萧瑟冷寂,正中央板板正正地躺着一身明黄色,眼睛紧紧闭着,神色算不得安详的人。
墨北珩缓缓站在他身前,愣愣地看着脸色惨白惨白的永瑞帝。
他的唇颤抖着,抖了许久,才轻轻地唤了一声:“老头子,儿臣,回来了。”
【完】
【下一章是春莹和章山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