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宅斜对面的茶肆里。
墨北珩身穿一身玄色对襟长袍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
这天儿还是冷的。
所以,他的腿上还盖着一条月白色的毯子。
他的腰间束着一条月白祥云纹的腰带,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带上挂着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黑发束冠,以一只上好的羊脂玉簪固定住,他直直地坐着,身姿挺拔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高不可攀。
临风在他身后陪着,茶肆被清场,客人被劝走,只余下侍卫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屋子。
他们一个个手持佩刀,面无表情地像个煞神般地守在墨北珩身后。
茶肆外,偶有老主顾想进来,却都被一一劝退。
茶肆的老板战战兢兢地在一边伺候,烧柴煮水上茶,活脱脱地一个工具人,在一众侍卫的横眉冷对中,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阵仗,饶是临风都忍不住翻白眼。
他也不知道他家王爷这是突然抽的哪门子风。
按照往日的惯例,他家王爷依着秦蓁给定好的那什么‘复健计划表’上训练。
早晨训练一个时辰,晌午歇息醒来后再训练上一个时辰。
其余的时间,便会在书房里处理些事务,安排些事务,看看章山那憨子传回来的关于王妃动静的册子,然后再去看看栖迟苑的改造进度。
王妃自离开后,左右也才不过一个月不到。
之前王爷还会分些心思在王妃身上,琢磨琢磨王妃喜欢的东西。
如今可倒好,除了喝药复健,其他时候,王爷几乎是铆足了劲儿,将人都派了出去,甚至悄悄地跟太子殿下借了不少人去派了出去。
至于派出去做什么,他倒是清楚。
无非就是将人手都分出去,把朝廷内外,皇室宗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都一一地翻个底儿掉。
像是要将他们全都攥在手里一般。
这是个大工程,非一年半载不可得,尤其是查那些个老泥鳅,更是耗费心思。
可王爷明明无心大位的。
眼下皇子们基本都已经成年离宫独立开府,甚至开始出入朝堂,他这突然冒出来,太子殿下就不怀疑怀疑王爷是不是要搞什么事吗?
怎么还这般放心地将人借给王爷?
不怕王爷把他的位子撅了?
好吧,就他了解到的关于他家王爷的尿性,估计是真没那个心思,尤其是王爷的腿能开始活动的时候,对西北的惦记,那是与日俱增。
要不是王妃在这儿镇着,王爷估计早就跑了。
扯远了。
往日里,王爷都按部就班的做上边所说的那些事,但今日王爷却很是奇怪。
人刚进了书房不到一刻钟,就急匆匆地要回鹿鸣苑。
甚至都没顾得上让人去唤他。
他原本是在用午膳,听手底下的人来禀,便匆匆地赶了过去。
只见他家王爷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找什么,那些衣裳一件一件地被丢了出来,可动作却没停,另一边站着的,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厮。
临风满头问号,上前两步,见墨北珩像是在刨坑似的,整个人都埋头在柜子里。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王爷?”
墨北珩回头瞟了他一眼,没搭理。
临风只好转向边上伺候的小厮:“王爷在找什么?”
小厮也云里雾里的,但他隐约猜出来了:“好像是在找一件衣裳,似是想穿给王妃看的。”
王爷方才急急地从书房里出来,说的便是回去换衣裳,去见王妃来着。
王妃和离出府后,按说他们都该改口的。
刚开始那两日,府里的一些人自以为没了王妃在吹枕边风,也就忘了墨北珩刚从琼崖回来整肃王府时的狠戾,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议起了王妃的事。
就连王爷那几房侍妾,都时不时地往鹿鸣苑往书房里跑。
熬汤煮水献殷勤的,半路唱曲跳舞装巧遇的,柔柔弱弱扮病号的……
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王爷愣是一个都没搭理,不冷不热地应付着。
一直到她们不知死活地跑到栖迟苑里去对着那些改造的东西指手画脚,又对王妃出言不逊,言语间的鄙夷和称呼上的不屑,让王爷气上心头。
这才罚了她们,又处置了些下人,重申了王妃的地位。
在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再从言语称呼上对王妃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奇怪的是,王爷分明是不喜那几名侍妾的,却又对她们的处置极轻,像是故意给她们一种‘舍不得重罚了她们’的错觉,因此,那几位侍妾这几日越发上蹿下跳的厉害。
可谓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
临风闻言蹙眉:“王爷一会儿要去见王妃吗?”
“好像是。”
小厮挠了挠头,讪讪地笑着,不太确定地回答。
临风白了他一眼,上前拉住墨北珩:“王爷,您在找衣裳吗?什么样的衣裳,您与属下说说,属下帮您找去?”
墨北珩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迅速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临风。
“本王记得,绾绾刚入府的时候,给本王做了不少衣裳,怎么都不见了?”
“……”
看样子是真的抽风。
这都一年了,王爷吃穿用度,那是月月不重样,紧跟京里的潮流风向的好吗?
如今再去找当初王妃做的那些,都过气了好吧。
想是这么想的,但临风可没胆子说。
他只是好奇,王爷在书房里是看到了什么,竟还有心思翻当初的旧物?
“这,好像是收在库房了吧?”
他用过的旧物,一般都会被另外安置在一个专门的库房里,管家会定期清理一波,比较特别的,管家一般会暂时留下来,王妃给绣的,算特别的吧?
临风暗暗祈祷当初的李安有点眼力见儿,能够将王妃做的那些给留下来。
不然……
后果他不敢想。
“库房?”
墨北珩拧眉细想,终于想起来他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库房。
巧得很,正好就在鹿鸣苑的侧院里。
“推本王去库房找找。”
墨北珩眸子微亮,不等临风搀扶他,便拖着方才有些麻痹的双腿,坐回了轮椅上。
临风:“……那个,王爷,库房里的东西,想是都放了许久的了,这会儿肯定不合适穿,不若,属下先让人找出来,洗干净晒好了,您过两日再穿?”
且不说款式可能过时了。
光那衣裳一年没穿过,拿出来不得一股子霉味?
“走吧。”
墨北珩耳朵选择性失聪似的,临风说什么,他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