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同一家的,又怎会这般大咧咧地开在玉簪坊旁边,又怎会大咧咧地逼得整个街区的首饰铺子,胭脂铺子全无继续经营的能力?
女子爱美。
尤爱首饰与胭脂。
往日里,从玉簪坊出来的女客,十有八九都会往对面的胭脂阁里,买上一些。
是以,胭脂阁的生意,一直都做的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在这条街区上,卖胭脂的铺子可不止这一个。
半年前,与玉簪坊一墙之隔的铺子被拿下。
敲敲打打了小一旬的时间,许多人都并未意识到这铺子将会对他们自家生意带来多少冲击,一直到它正式开业,他们反应过来也晚了。
那铺子上做的买卖,正是胭脂。
它与玉簪坊早已不是什么一墙之隔,而是从中间被打通了,所有走进玉簪坊的客人,最后几乎都被引到了隔壁的胭脂铺里,同样的,进入隔壁胭脂铺里的女客,也或多或少的都会被引至玉簪坊中。
新的胭脂铺子,几乎抢占了整条街区的大部分客源,又逼得他们只能远远避开。
谢绾绾默然许久。
三哥哥给她找这么一个铺子,想来多少对这里的事也是有些了解的。
为何他只字不提这里的事。
只告诉她这个铺子不错,可以来看看?
她的眸子在女掌柜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她手中的胭脂上。
莫不是,三哥哥想让她来看看看这些胭脂?
“掌柜的,你这家铺子,也是要出售的对吗?”谢绾绾想了想,终是释放出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那女掌柜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面露诧异地看向谢绾绾:“你要买这里的铺子?”
谢绾绾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那女掌柜的,面色却沉了几分:“姑娘买下这个铺子,可想好了要做什么买卖?”
“还没想好,掌柜的有什么好的建议?”
女掌柜的想到方才谢绾绾在鲜奶胭脂上对她释放的善意,她不忍地提醒了谢绾绾一句:“可莫要再做胭脂首饰了。不然得罪了那家的,这钱财怕是要打了水漂了。”
“哦?玉簪坊的主子,很厉害?”谢绾绾装作懵懂地看了她一眼。
女掌柜一噎。
她四下看了看,凑近了些,谨慎地压低了声音说:“那玉簪坊,听说是曹家开的,您看看,这一整条街的铺子啊,都快没有活路了。”
谢绾绾挑了挑眉:“曹家的?皇后娘娘那个曹家?”
那还真是冤家路窄了啊!
皇后这一年里,没少磋磨她,就连她那所谓的侄女,也没少上蹿下跳,没想到,竟还凑到一块儿了?
女掌柜张了张嘴,没敢再说,只略点了点头。
倒是看着谢绾绾坦然不惧的神色,让她有些惊疑。
这姑娘,是不怕曹家的?
谢绾绾没再管这些,只说:“掌柜的,您带我逛逛这铺子吧,若合适,咱们今日便将契书签了来,如何?”
女掌柜见谢绾绾劝不住,也就没再说什么。
既然她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这姑娘不怕,那她也说不着什么。
她没再多想,带着谢绾绾将这铺子前后上下都逛了一圈,这铺子面积不大,有上下两层,铺子后边,是一方二进的院子,倒是规整的不错。
在逛后院的时候,那院子的东侧厢房外,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小心翼翼地看着炉火。
那炉子上,正在熬煮着浓郁的药,厢房内,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咳嗽声。
看到女掌柜引着谢绾绾几人进入,小男孩蓦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了谢绾绾她们一眼,紧绷着身子,而后怯懦地喊了一声:“阿,阿娘。”
女掌柜歉意地对着谢绾绾笑了笑,旋即快步过去低哄:“别怕,不是坏人。她们是来看看我们的铺子的。”
小男孩听罢,眸子低垂,身上的紧绷虽说松了些,但却莫名有些落寞。
他知道,家里的铺子要卖掉了。
到时候,不仅铺子开不成,就连他们住的家也没了。
“阿娘,铺子要卖给……这位姐姐吗?”
“嗯。”
女掌柜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并不多言,然后又迅速地与谢绾绾介绍起了这个小院子。
院子不大,几步便走完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谢绾绾简单地兜了一圈,与女掌柜地商定了一个合适的价格,便遣了春莹去请掌管铺子转让的主事过来。
趁隙,谢绾绾又与女掌柜的聊了许久。
知道她的名字叫李蕙,祖上从医,后来落了难,便开始琢磨胭脂这一块的东西。
知道她家里已经没人了。
丈夫明面上虽是入赘李家的,实际上却是没上李家家谱,孩子也跟父亲姓陈,取名陈衍一。
半个月前,同样也有人故意上门找茬。
争执间,她的丈夫被踹出了门外,吐血昏迷数日才醒来,之后便大咳小咳不断。
至此,他们已经意识到将铺子卖了,搬离这里已是一家子唯一的活路了。
她的家翁深知铺子一旦没了,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家里也不成了,便强撑着年迈的身子,去了外边找了份长工做着。
谢绾绾在听说这些以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不远处的陈衍一身上。
他正拿着一块厚厚的布料压在炉子的瓷盖上,将盖子拿开,又将抹布裹在药炉的手柄上,准备将药倒在碗中。
谢绾绾看了秋辞一眼。
秋辞会意,立即过去帮忙。
突然靠近的陌生气息和身影,让陈衍一的身子颤了颤,秋辞还没开口,他手中的药炉便抖了抖没拿稳,溢出了些。
热烫的药滴落在他手上,那稚嫩的小手顿时起了红色的泡。
秋辞一惊,忙接过他手里的药炉子放下,又抓着他去找了旁边不远处的清水冲洗。
李蕙见状大惊,忙去找烫伤药,眸子里溢满了心疼。
但陈衍一却是全程都没掉一滴眼泪,甚至不曾痛呼一声,这让谢绾绾拧紧了眉。
上了药以后,陈衍一便谢过了秋辞,又安抚了一下他的娘亲,然后乖乖地将药端到屋里,伺候他的父亲喝下,睡下,这才走了出来。
他垂着小脸,站在女掌柜的身侧,小手不安地抓着掌柜的衣裳下摆。
“你爹爹睡下了?”
“嗯,睡下了。”陈衍一垂眸应答。
他怯怯地看向谢绾绾,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黯了许多。
随后,他拉了拉李蕙的衣裳下摆,示意她低头看自己,李蕙照做以后,他眸子含泪,倔强地抬头询问:“阿娘,签了契书,我们是不是就得搬走了?”
李蕙黯然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