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牵手走进百里坡,开始杜源还有些拘谨,习惯后变得自然了许多,两人放慢脚步仔细查看每一处地方。
此地寥无人烟,外围三三两两几处空房,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其他几座小道观,除了供奉着几座不知名神像也没有特别之处,两人走到中心位置,在最后一座大道观门前,推门而入。
观内繁花似锦,湖光山色,假山奇石,浑然天成,流水潺潺,仙音阵阵,与刚才相比,两人好似跨入了另外一片天地。
两边厢房门扉轻启,收拾得干净整洁,大殿之上供奉着流云三圣,庄严肃穆。
此番情形自然是闯入了道门高人的小天地之中,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杜源拉着萧若跪在神像面前拜了三拜,随后起身喊道:“请问有人吗”。
“杜公子,萧姑娘贫道恭候多时了,请入内一叙”。
两人循声走入内院,只见一灰袍老道坐在塘边,手中撒着饵料喂着鲤鱼。
杜源走了过去,作揖问道:“前辈认得我们?”。
“你们两个一路游山玩水,在我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贫道只是年龄大些又没老眼昏花”。
一旁的萧若听后也感觉到不对,连忙将杜源的手甩开,羞得面红耳赤。
“萧姑娘无须介怀,贫道只是感慨一句罢了”。
杜源只要不是单独面对萧若,还是比较没皮没脸的,连忙挺身而出答道:“前辈教训得是,是晚辈唐突了,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道人也没藏着掖着,很是随和:“贫道流云三圣忝居末席,道号忘尘”。
两人心中一惊,没想到居然是圣人坐镇,今日想要强行破阵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老先生与道门有约在先,圣人不至于对他出手,至于身旁的萧若,魔教与道门既然共存千年,想必更是有相互制衡的手段。
想通此中关节,杜源倒是没有露怯,反而开口问道:“忘尘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百姓们只要风调雨顺,为何求之不得”。
“杜公子天人门下,萧姑娘魔教圣女,刚才为何拜我,世人为何拜道门?”。忘尘反问道。
“因为敬畏?”杜源答道。敬没多少,怕是真的,不过圣人之下皆蝼蚁,这倒不算丢脸。
忘尘看向杜源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算是认同他的说法,然后他朝池塘中撒了一把饵料,满塘鲤鱼游过来抢食,随后又往另一处撒了一把,接着如法炮制,惹得满塘鲤鱼争相抢夺,如水中开花,美不胜收。
这时一阵风刮过,原本平静的池面掀起阵阵波澜,池旁一个巨石被风刮落,眼看便要砸进水中,忘尘一抬手,巨石落入他手中化做两颗把件,任他玩弄股掌之间。
没过多久池面恢复得风平浪静,鱼儿们纷纷跳出水面,有的重新落回池中相安无事,有的落到岸边,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这一方池塘便是天地牢笼,谁也挣脱不了束缚。
“给它们的,它们才可以争,规矩之内,自然无忧无虑,非得鱼跃龙门,想要一飞冲天,那害了性命,怨不得人”。
忘尘淡淡道来:“圣人岂止不仁,其不死焉,大盗难止,然无规无矩,天下大乱,更加民不聊生,千古矛盾,人性使然,故两害相权取其轻,对错乎?若是二位,该当如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是对的?”。忘尘虽说得不无道理,杜源却不完全认可反问道。
没等忘尘作答,萧若在旁边说道:“弱肉强食,倒是本教自古以来的道理”。
道门魔教屹立千年,上位者的思维,既得利益者的角度,哪里会将百姓死活放在第一位,这确实也无可厚非,杜源也不过多争辩继续问道:“争也不行,弱也不行,那百姓该如何自处”。
忘尘笑而不语,对着水面吹了口气,一股清风将塘里一条品相好,强壮且从头到尾静静觅食的鲤鱼托起送到观外溪流中去,接着开口说道:“顺而自强者昌,逆而不服者亡,弱而不进者伤”。
听话还得自强不息的人才能发展好,反叛不服气的人只能灭亡,弱小却不思上进的人容易受到伤害。
理确实是这个理,只是做人真的好难啊,生下来便被条条框框束缚,哪有选择的余地?哪管人愿不愿意?
萧若听懂了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调皮的往池塘中弹入几颗石子问道:“这些鱼快乐吗”。
鱼儿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欢快的游着,忘尘有些得意:“你看,鱼儿又不知道,它们当然快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杜源又问道。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忘尘笑答。
一方池塘,碧水幽幽,一条青鱼与一条红鱼欢快的游着,塘里泥沙细软,青鱼喜欢在里面钻来钻去,摩挲着身上的鳞片,红鱼更喜欢围绕着水草打转,感受着水草缠身时的轻柔。
池塘东面有大片山石,模样稀奇古怪,在其中穿梭有未知的神秘感,池塘西面底部有青苔,水质清澈,鲜有鱼群,不过偶尔游过来感受下暗流涌动,也是一大乐事。
小小池塘,一方天地,两条小鱼,与其他鱼儿显得格格不入,从来不争不抢,自由自在的活着。
望着天空朦朦胧胧,时不时有食物落入水中,青鱼也不急着去抢,等其他鱼儿吃饱后,再前去觅食,红鱼便在身后默默的跟着。
其实一开始青鱼不是这样的,不过抢了几次发现即使不抢,食物也根本吃不完,总有源源不断的食物从空中落下来,既然这样还抢了作甚。
还有些鱼喜欢翻出水面,青鱼也试过一次,翻出水面那一瞬间便浑身难受,感觉要死了一般,从此便再没有尝试过了,不明白其他鱼为什么乐此不疲,一条鱼而已,那么拼干嘛。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池塘内波澜不惊,两条鱼饿了就吃,累了便休息,自在快乐,形影不离。
做条鱼有什么不好?
无人观,池塘边,忘尘看着入定的两人陷入沉思。
没有天玄阁与魔教从中作梗,不出半年蛮城风波便会尘埃落定,半步仙本属道门同根同源,不足为虑。
两人既然心有所属,贫道便成人之美,留二位在此天地中一叙情缘,想罢忘尘起身,欲离去。
突然天边一道剑光出现,忘尘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稍一分神,剑光没入池中搅起冲天浪花,青色鲤鱼破浪而出,遇风化龙。
“快醒”。杜源脑中闪过寒千雪的声音随后悠悠转醒,回想起刚刚变化成青鱼的那种感觉,确实有一种无知的快乐与满足,但用现在的思想来感受,便会生出抵触情绪。
“前辈,鱼儿若是知道了”。杜源停顿了一下不甘的说道:“好像确实不快乐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忘尘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贫道也不知道,知道了就不快乐了,杜公子想知道吗?’。
杜源一愣,有些犹豫,想起师傅,墨爷爷,老先生,他们看似洒脱,确实并不快乐。
“杜公子造化非凡,既然破境而出,贫道便不再强人所难,临别四句箴言,望杜公子好自为之”。
“飞龙升天凤落低”。
“不如林间兔和鸡”。
“走南闯北凌云志”。
“到头方知东与西”。
忘尘说完百里坡云消雾散,苍天古树,枯叶纷飞,清风徐来,寒气逼人,杜源牵着萧若站在山坡上,周围哪里还有半点道观,巨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