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杜源在幻境中不停的画画，本以为自己耐性已经够好了，没曾想比起师傅还是差远了。
他烦了，这便算是修炼？一直画下去何时是个头？关键是每日重复做这些枯燥乏味的事，也见不到任何效果。
他停下手中动作，脑中又不禁闪过幻境中那毁天灭地的男子，强如那人也没有做到的事情啊！
杜源犹豫了，这才几日他便开始心烦意乱，又如何能与那人比肩。
他索性扔掉了笔，走出门外。
屋外白雪纷飞，几只梅枝被积雪压着，迎着罡风竟有些摇摇欲坠，天地间茫茫一片，白得让人生厌。
山巅之上那袭白衣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又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始终站在那里，亘古不变。
他不明白眼前女子内心究竟是有多么强大，才能一直守在这孤独，单调的幻境里泰然自若。
他走上前去，想问个清楚，却被那女子率先开口。
“乏了？”。
师傅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直击人心。
杜源的确有一些乏，更多的是胆怯，他知道师傅能看透他的心思，于是省去了中间回答的环节，直接问道：“我做得到吗？”。
寒千雪回答得更加简洁：“跟我来”。
随后只见她一步迈出，待她脚掌落地时，幻境中已经改天换地了。
天高无云，地厚无垠，一股苍老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臭血腥的味道，大地之上四处分布着残垣断壁，枯树乱石。
路不通，人无衣，不见房屋半栋，未闻烟火气息。
只听见，无数惨叫声，怒吼声，咆哮声，此起彼伏，整片天地充斥着死亡与暴戾，让人心悸。
幻境推演现实，看这情况他们应该是来到了上古时期。
怪只怪幻境太过真实，杜源强压住内心的恐慌，跟着师傅慢慢走着。
周围无数怪兽不停的厮杀搏斗，他们却似这个时空的过客，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不受伤害，也不能改变什么。
三五个古人心智未开，语言未通，本能的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突然一头怪兽冲了过来叼走其中一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中一串血花和空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其他人见状惊慌失措，四散开来，却无意中闯入另一头恶兽的领地，送上门给它饱餐一顿。
杜源恰巧从这群人身旁走过，毕竟是同类，难免共情，他开口提醒，发现这些人根本听不懂，他挡在他们身前，也没有作用，这些人直接从他身体穿过。
没过多久，活生生的几个人消失不见，地上只余一些碎骨烂肉。
明知是幻境，杜源还是于心不忍，他面露难色，反观身旁的师傅始终一脸淡漠。
这一刻他有些好奇，究竟什么事才能让她为之动容呢？
后来他才慢慢发现，或许并非师父冷漠，只是见多了，麻木了。
在这片天地中，刚才那种现象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好不容易远离兽群，却又明白另一个道理。
人不如兽，天亦欺！
只见有那栖息在河边的人们，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引得洪水爆发，被无情吞没。
有那躲在山脚下的人们，被从天而下的巨石砸得粉身碎骨。
有那靠在树旁的人们，被一道闪电引发的森林大火化为灰烬。
......
灾难无处不在，老天没有怜悯同情，只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走到这里，寒千雪停下脚步说道：“人不是生而知之”。
人不是生而知之！
这个道理杜源当然明白，这些天见惯了大场面，一言不合就毁天灭地，言出法随。
开阔眼界的同时自然而然凡事都往大了想，恨不得什么他都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现在幻境里面走一遭，才知道他有多么可笑。
水能淹死人！火会烧死人！石头砸死人！怪兽吃人！
原来这些小到不过常识的道理，也是无数古人用生命悟出来的。
那么放眼现在，处处道法显圣，一路走来，人又究竟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
继续走下去，或许能找到答案。
两人走过了春秋冬夏，跨过了山川河岳。
慢慢的，杜源发现，即使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这片天地中的人迹反而越来越多。
渐渐的，其中有些人看到河水涨潮的时候知道跑到小山丘上，打雷闪电时就躲到山洞中或石头后面，落石从山顶滚下来时，听到传来声音便跑得远远的。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栖息在河旁边的人知道用水来清洗身上的浊物，用木棍叉河里的鱼吃。
生在山里的人懂得用树叶包裹住身体抵御冬天的寒冷，用木棒生火吓跑入侵的野兽。
平原中的人，用磨得尖尖的石头围杀死一头头野兽，然后藏到他们用石头垒起的小洞内。
那些杀不死的人，终将会越来越强大。
人们终于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方法，并且开始互相交流，从这之后便出现了传承。
上了年纪的人会把他的经验传授给年轻人，成年人懂得保护小的，人不再是各自为战，终日浑浑噩噩。
他们似乎乐于探索，喜欢发现，哪怕经常为此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慢慢的，人懂的道理越来越多，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日子越过越好，人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个个部落，慢慢制定了自己的规则，有了自己的记事方法。
幻境中的故事发展到现在其实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可杜源心中的答案还没有找到，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寒千雪始终在一旁默默的陪着他，她知他心意，于是加快了脚步。
白驹过隙，岁月荏苒，光阴如卷从他们身旁飞速流逝，时光的长河在他们脚下流淌。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亦或是梦若人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下个问题又呼之欲出。
杜源有些恍惚，究竟是他扰了师傅清梦，还是他梦中拜了个师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