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原很大、很平坦,但也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一览无余,偶尔也会有几座矮山孤单地耸立着。
在其中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之上,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顶缓缓流下,泛起一层层涟漪。
此山虽矮,却是草木横生,显得极幽静,山间鸟语花香,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沿着溪流往上走,会发现它的源头是一个山洞,洞里并没有什么,正中只有一块平坦的黑石,活像一张天然的床。
床是给人睡的。
人,正坐在床上。
这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猫,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只“加菲猫”,他浑身遍覆着猪鬃般粗糙的黄黑毛,背上有几处烧黑的疮口,像是被闪电给劈中过,凝结的黑疤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他只是静静坐在床沿,像一个即将寿终正寝,正静静等待死亡的孤寡老头。
如果按照来到这个世界的年龄来算,他其实才出生三天。
他并没有像任何一个新生儿一样,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身周的一切,因为他有更值得激动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灵子,是如此丰裕,与曾经那个世界比起来,简直一个是沙漠,一个是海洋。
在曾经的世界,由于灵子稀薄,能修行至“猫宗境”,便已是惊为天人,如今,机缘巧合之下,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像一个原始人突然闯入了现代社会,他对如此丰裕的灵子感到目瞪口呆。
他就像一个第一次吃糖的孩子,拼命地想要把所有糖塞到嘴里,与此相比,外面那些没见过的风景,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这只是旁人的揣测,他没有出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害怕。
山外定有“猫宗境”之上的大能,贸然出山,小心命丧黄泉,白白浪费了上天送来的大机缘!
他是这般怕死,谁又能想到,他曾是另一个世界的修行大物?
这只加菲猫天赋异禀,自幼随父修行,三岁时破猫灵境,轰动一时,被猫国百姓赞为“破境如饮水”,而后便被猫国太子招揽为伴读。
又三年,破“猫宗境”,轰动天下,跻身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与诸国数位白眉老道平起平坐。
几年后,太子即位,拜加菲猫为国师。
自此,加菲猫安坐宫中,镇一方太平,宫中数十年从无刺客。
然而,此后加菲猫的境界便止步不前,虽然他被誉为千年来天下最有希望破“猫宗境”的天才,但当他花费半生时间,也再无精益。
“天下无人可破猫宗境,岂非宗境之上即是天?”老年的加菲猫曾感叹道。
他自此沉迷佛道,烧弃一切功法之书,声名也逐渐稀微,成了一个宫中的普通老猫,无人问津。
因此,沸羊羊当年入猫宫时,并没有打探到有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老猫,在与他对了一掌后,灵丹碎裂。
沸羊羊至今也不知为何那位老猫没有趁机了结了他。
那是加菲猫第一次嗅到不同的味道,这个年轻小羊刚才散发的灵子,有极少数十分特别,老猫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联想起二十年来他所觉察到的种种怪异,他的世界观动摇了。
天,未必是天。
他修道法,止步“猫宗境”,是因为此境之上乃是天道,破境乃是逆天而为,他修佛法,是因为他感受到与天对抗的无力,因而甘心侍奉上天。
可这只羊的掌力,他的功法,他的灵力,有些陌生,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陌生的味道,二十年前,他便已察觉,有些婴儿似乎是生而明理之人。
这些孩子比普通孩子更早熟,他们聪明至极,寻常功法一看便会,他们冷漠至极,对亲生父母似乎并无感情。
眼前的这只羊,不就是一位生而明理之人吗?
回顾前生种种,加菲猫诚心地向沸羊羊发问,印证了早已想到的答案。
他窥探到了这个世界的天机,也因此受到了天雷的怒火。
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死,相反,他来到了镜子外的世界,好好地活着。
三天,只是区区三天,他便破了“猫尊境”。
“原来,入猫尊境这么容易。”加菲猫诚心感慨,联想自己半生蹉跎未能破境,不由伤心。
又是七天,加菲猫破“羊圣境”!
他本就是修道天才,只是困于前世灵子稀薄,荒废半生,如今灵子如潮般向着山间涌来,他破羊圣境,如同饮水!
草原上的大片灵子向着矮山汇聚,很快便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狼堡的露天阳台上,小白狼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边的大片乌云,这是破圣的征兆,他说道:
“今天是第几日了?”
一名侦察狼急忙上前禀报道:“第十日了,那人已经破了圣境。”
“知道是哪族的人物吗?”白狼追问道。
“属下不知,矮山罡风太强,派出去的弟子很难接近。”
“退下吧,你们不用再查了。”白狼说道,他看着远方,按了按佩剑,若有所思。
三日破羊尊,十日破羊圣,这已经不能用“天才”二字来形容了,当年羊族第一天才惰羊羊修道二十年入圣境,轰动一时,但与矮山那位高人想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真的——是个人吗?”
十日入圣,白狼一想到这儿,体内忍不住气血翻涌,心惊胆颤,这样一位修道大物,如果再给他三天时间,他极有可能超过自己!
青青草原,北有蛮王,西有刀圣,西南有羚皇,狼族有狼王,算上自己和七大恶狼,各方势力才得以平衡,青青草原的太平才得以维系,倘若矮山那人跻身青青草原顶尖大物之中,便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他就像个火星子,吹到哪族,哪族就炸。”
“谁知道他会倒戈哪一边,倒不如趁早了结了他。”白狼暗自下了决心。
风吹过,珠帘微动。
一缕轻柔的话语声突然从门内飘出:“小白狼,真要去看看吗?”
是她在说话。
白狼屈身行礼,铿锵有力地答道:“回狼后的话,草原各方势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在狼王出关之前,我不希望有不速之客的打扰。”
“所以你要亲自去?”
“正是。”
白狼的话让门内那人稍作沉默,片刻后,一只纤细的狼爪掀开了珠帘。
一股香气弥漫开来,很快帘后那人也走了出来。
她是一只母狼,面容姣好,明眸皓齿,她的目光温柔抚媚,令人心旌摇曳,但是,当她漫步在狼族领地时,所有的狼都会敬畏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头顶戴着一顶金皇冠,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闪闪发光,这是她的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她的脚上有一对金环,极其抢眼。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皮裘,皮裘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光滑如镜,仿佛能反射出她的威严和霸气。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的身份——狼族狼后。
她便是狼王的唯一妻子——红太狼。
“可是,万一矮山那位奇人是羊族的陷阱,你该当如何?”狼后问道。
白狼想了想,道:“我的探子对羊肉味极其敏感,他们能确定山上的不是羊。”
“不是羊,便不是陷阱了吗?如今你肩负狼族大任,稍有差池便会引来狼族危机,为什么不让七大恶狼去呢?”
“如果真是陷阱,估计刀圣、蛮王、羚皇至少有一个在那里,我若中计还有可能离开,七大恶狼,就……”
白狼没再说下去,他并不是贬低七大恶狼,他们随先王讨伐羊村,在圣战中各负重伤,如今战力早已不如往日,让他们去,极有可能害了他们,这不是一个狼族老兵应有的结局。
狼后听到这些话,感到有点悲壮,眼眶泛红。
白狼看不得她这样,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放在桌上,转身便欲离去。
在白狼身影最后消失之前,狼后说道:“那人,就非得除了吗?”
白狼点点头,遁入了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