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发生了变化。
傍晚。
夕阳西斜,染红了天边。
村头。
老槐树下。
戏班子的成员搭起了戏台子,上台演戏,村民们纷纷坐着小板凳、手里拿着碗筷、瓜子等物看戏。
演的是铡美案的最后一场。
黑脸大胡子包公坐在堂上,驸马爷陈世美跪在台下。
王朝小碎步登台,说:“禀相爷,国太驾到。”
包公起身捋着大胡子,来到台前,暗叫一声:“哎呀,不好,龙国太定是要来救驸马,王朝,马汉,将驸马押去牢里。”
王朝和马汉弯腰领命,押着驸马爷下台,包公坐回堂上。
龙国太带着一众仆从登台,金銮摆驾成队,绕着台面转了三圈。
三圈过后,龙国太走到包公面前,发问:“驸马清早过你府,却怎不见回宫?”
包公身板一正,答曰:“臣这未见驸马,只有受刑的重犯。”
龙国太说着要见一面重犯,包公出口拒绝,两人一来一回,唱了几句台词,龙国太身后的两个仆从悄声下台。
随后,这两个仆从又牵着满身枷锁的陈世美上台,嘴里报:“太后,驸马在这!”
龙国太怒喝,唱道:“好一大胆包文正,你怎敢,快快将驸马放开!”
包公捋着胡子,走到台前,对着台下的村民,唱道:“陈世美欺公主,瞒圣上,重婚驸马,此乃一等罪,杀妻害子,此为二等罪,国太您可知?”
龙国太也跟着来到台前,唱道:“我知又何妨,不知又怎样,驸马是公主腹里孩儿的爹,是本后的女婿,圣上的妹婿,就算他犯再多的错,也不能判罪。”
包公冷哼一声,在台前来回走了一趟,唱道:“你说驸马是圣上的妹婿,我说天下的黎民百姓都是圣上的子民,驸马犯了错,就要认罚,对否?
百姓有冤,臣为相爷,要为民伸冤,对否?”
包公唱完,台下的村民纷纷附和,喊道:“对!快砍了他,我要看杀头,龙头铡呢,快抬上来!”
接着,龙国太唱了几句,包公唱了几句,秦香莲上台。
龙国太出声唱道:“我与你三百两,叫你好回家养儿郎,儿郎长大读书,考取功名,有驸马和本后在朝,定能高中做官,以后父子两在朝做官,相互提携,如今闹成这样,夫离子散,骨肉相残,这般结果,岂非造孽!”
秦香莲被龙国太训斥后,掩面而哭,走到台前,捻指唱道:“包相爷,我叫你一声包相爷,事到如今,我也不要你伸冤,免叫相爷为了难。”
包公原地转了三圈,大声唱道:“呀呀呀,我包文正心中的火气,全给你点燃啦!
我说,秦香莲你好看着,我再说,龙国太,你好听着,王朝马汉,拿刀来!”
王朝,马汉抬着龙头铡上台,董成,薛霸推开护卫的仆从,按着陈世美,来到龙头铡前。
“你敢?”龙国太怒喝一声。
“不要!”秦香莲哭喊一声。
“我包文正宁可官都不做,也要斩了此贼,为民除害!”
包公唱完后,摘下官帽,解开腰带,脱去官服,走到龙头铡前,指着陈世美道:
“你可知罪?”
“黑贼呀!!!”陈世美嘴里大骂。
包公捋着胡子,大喝道:“开铡!”
手起刀落。
剧终。
台后的琴曲响起,台上的演员弯腰谢幕,台下的观众拍手叫好,并纷纷把从家里带来的蜡肉,干鱼,稻米等等食物,扔上戏台,以此来感谢戏班子的辛苦表演。
林东站在一旁,默默地鼓起了掌,台上演的侧美案和他印象中看到的差不多,只是台词方面稍有改动,但是更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戏已经演完,村民们都散去,戏班子也拆了戏台,连夜赶往下一个村子。
老槐树下,只剩下幻境的两位主人公,彩儿和老二。
这次看到两人都长大了许多,目测在十几岁,处于青春期的未成年。
彩儿穿着白色短裙裙,梳了个双丫髻,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巧挺直的鼻梁,皮肤晒得小麦肤色,显得活力十足,充满朝气。
老二一身青衫,戴着儒巾,面容俊秀,目光沉静,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些忧郁。
“这秦香莲为何要阻止包公 ,像陈世美这种负心汉,早该千刀万剐才是。”
彩儿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嘟囔道。
老二说道:“秦香莲不希望自己的夫婿死,是人之常情,毕竟两人夫妻多年,情感深厚,且育有一子,牵绊甚多。”
彩儿反驳道:“屁的感情深厚,看见漂亮的公主,就忘了家里的妻,来找他吧,他就把人发配边疆,这还不够,要杀人灭口,我要是秦香莲,绝对要拿刀挖出这陈世美的心,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有多黑。”
彩儿一边说着,一边用糖葫芦吃剩的竹签子,戳向老二的胸膛。
老二连忙躲开,正了正衣襟,回道:“我又不是陈世美,你戳我干嘛?”
彩儿轻笑一声,说道:“但你们像啊,你看戏台上的陈世美,嘴里文绉绉的,衣服要整得比自己脸面还干净,跟你一个样,每天捋着衣角,不让它起皱,我看着就讨厌。”
老二叹了口气,说道:“读书人都是这般模样,你就是讨厌,我也没办法改过来了。”
“喂,老二,我说讨厌,你就真信啊。”彩儿咯咯笑了起来,“戏台上都是戏,演出来让人哭,逗人乐的,陈世美是假的,秦香莲也是假的,也就你这个二傻子当真。”
老二再次叹了口气,“戏曲不是凭空想象,很多都来源于现实,陈世美这种为获得官职抛妻弃子的人,史书上数不胜数,但我永远不会成为这种人,彩儿,永远不会!”
彩儿眉头一皱,伸出手指,戳着老二的侧脸,问道:“你今天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又被你娘训斥了?”
老二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娘看到你憋屎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有屁快放!”
彩儿握紧拳头,朝老二的胸口邦邦来了两拳,这可不是小拳拳,她天天上山爬树,力气不小,还时常陪着爷爷打猎,拳脚功夫会一点,这两拳下去,疼得老二呲牙咧嘴,半晌缓不过神来。
“哈啊哈,你说你天天读书有什么用,还经不起我的两拳。”彩儿捧腹笑了起来。
老二捂着胸口,缓了一阵,开口说道:“彩儿,我要走了。”
彩儿点点头,回道:“是啊,都这么晚了,你回去又要挨骂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老二叹了口气,“我是要告诉你,我要离开这里了,和我娘搬去京城,我们以后可能......”
“什么,你这个负心汉,你果然就是陈世美,说好的以后咱俩组个戏班子,我唱戏来你弹琴,你现在却要撂挑子跑路,来,让我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是不是变黑了.......”
彩儿再次挥拳而上,打在老二的胸膛,然而这次的力度却轻得很,她舍不得打,她有些后悔是不是刚才打得重了,把老二气跑了,她不想让他走,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老二抓住彩儿的手腕,安慰道:“彩儿别哭,我不负心,我也说到做到,等我们都长大成人,及笄及冠,我就来找你,我们组个戏班子,你上台去唱,台本,曲子,都交给我,我们唱遍大江南北,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喜欢我们的曲。”
彩儿听后,喜极而泣,抽噎着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一言为定?”
“真的,君子之言,驷马难追。”老二满脸郑重地保证。
“不许当伪君子,负心汉哦。”
“嗯,不当。”
“来,拉钩。”彩儿撅起小拇指。
“好。”
老二勾住彩儿的小拇指。
两人相视一笑,甜丝丝地看着对方。
片刻后,老二从怀中掏出一个簪子,插在彩儿的发髻上,说道:“这是我给你的临别赠礼。”
彩儿摸着头上的簪子,心里更加甜了,抬眸问道:“你个穷书生,肯定没钱买簪子 ,从你娘偷来的吧?”
老二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偷的,你也别问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想说。”
“是是是,知道啦,你这也不想说,那也不想说,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全名,只知道你叫老二。”
彩儿不再追问下去,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老二的手心里,说道:“这个叫...嗯....礼尚往来,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家里祖传的,你可以安心收下。”
老二迟疑片刻,把玉佩收进怀里,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古琴,说道:“我最近谱了一曲,现在弹给你听,可好?”
彩儿笑了一声,学着老二的口吻,文绉绉地回道:“善。”
老二跟着笑了一声,正了正衣襟,捋平衣角,盘膝而坐,抚动琴弦。
琴音响起,悠扬婉转。
彩儿坐在一旁,闭上眼睛,认真聆听着,听着听着,忍不住哼唱起来,唱的是黑脸包文正的词:
“百姓也是娘生养~,两个鼻孔一张嘴~,她嘴张着喊冤,本相就该为她伸冤,哪有错怪女孩儿嫁错郎呀,错是她的郎哩~,不忠又不孝,不仁又不义!”